夜里屋内没点灯,刘暮舟躺在床上手臂伸展开,钟离沁侧躺着,枕在刘暮舟肩头。
沉默了很久,刘暮舟才说了句:“今天一下子那么多人,我有点害怕。”
钟离沁轻声询问:“怕什么?”
刘暮舟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呢喃道:“不知道为什么,人多了,我好像有点热……不知该如何自处。从前我就不喜欢热闹,就算我爱喝酒,好像还真找不出个想要一起喝酒的人。”
顿了顿,刘暮舟又道:“沁儿,你说我是不是有毛病?”
钟离沁摇了摇头:“你不跟人交心的毛病一直就有,又不是现在才这样的。”
刘暮舟闻言一愣:“不跟人交心吗?”
钟离沁没好气道:“有些事你连我都瞒着,别说旁人了。你没发现吗?你很多时候的心里话,都是站在第三个人的立场来说的。我的傻男人看似对人很真诚,实际上从不对我之外的人敞开心扉。就说……就说采儿,陪了你十几年,你当真没有丁点儿动心?”
刘暮舟知道这个话题是绕不开的,于是他沉默了几息之后,呢喃道:“起初真没有,她自尽那刻,有点儿,我不想瞒你。只不过,我是有家室的人,我很早就知道大千世界诱惑很多,人要知道克制自己。”
钟离沁笑了笑,“我始终信你。”
顿了顿,钟离沁又道:“你要变得多对事物好奇,不能像现在一样一副无所谓的心思。”
刘暮舟点头道:“好。对了,我不先回渡龙山了,我先去山外山提亲。”
哪承想钟离沁摇了摇头:“不行,你得先回去。你再不回去,很多人撑不到你回去的时候了。我们今年都四十八岁了,宋青麟的爹已经年过花甲,虽然一直吃着延年益寿的丹药,但他身体很不好。还有……魏东这些年来极其操劳,咱们看着还是年轻模样,但他……”
话没说完,刘暮舟也想得到。
魏东总归是个凡人,年过五十了,恐怕头发也白了,腰也弓了。
沉默几息后,刘暮舟点了点头:“后天一早就出发吧,御剑北上,速度要快一些。”
钟离沁闻言一愣:“你打算御剑跨海?你尚未登楼,真的可以?”
刘暮舟笑道:“你不一定比我快。”
钟离沁眨了眨眼:“试试?”
刘暮舟笑盈盈转头:“什么虎狼之词?”
紧接着,大被闷过头。
……
回到住处的姜玉霄无心睡眠,提着一壶奶,坐在台阶上看星星。
顾白白没跟他说话,却坐在不远处的门槛上,靠着门框。
其实一开始,顾白白就是憋着恶心刘暮舟才故意跟姜玉霄纠缠不清的。可是……能真正控制自己情感的人,其实很少。有时候动心也就是一瞬间的事情。
那时候顾白白在战场上厮杀,姜玉霄总会拿着那把弓帮她清理她来不及躲避的妖兽。时间一长,她都不知道,她习惯了将后背交给姜玉霄,就好像只要那家伙在城楼站着,她的后背就永远不会有敌人。
直到后来有一天,钟离沁打了姜玉霄。以当时姜玉霄的修为,即便钟离沁只用三分力,那也不是姜玉霄可以承受的。顾白白都不知道为什么腿不听使唤,自个儿拖着身子就去找姜玉霄了。
那时的姜玉霄,第一次吐露心声,他嘴里一边往外溢血,一边开心道:“师娘终于揍我了。”
当时顾白白十分不解,可姜玉霄却道:“我光想着自己心中的石头能轻一点,忘了我这样会坏了师父名声。师姐师娘一直不理我,今天她打我,说明还当我是家人。我不怕别人说我贱人,叫我登徒子。名声什么的我才不在乎,但我在乎师父怎么看我。你不知道,当年看着师父被人一拳头打穿小腹,师父一边把那些肠子肚子往肚子里塞,一边拼命想阻拦我自杀,我触动多深。后来他也是为了帮我找武运才去的今古洞天,差点儿就死了。这辈子我爹娘生我第一次,但第二条命是师父给的。”
虽然姜玉霄说话时一直在笑,可当时顾白白能感觉得到,身边这个比自己小好几十岁的孩子,心里十分脆弱。
那时起,她不知不觉间,从一开始的利用,成了真正让他走进心中。
此时此刻,月牙儿弯弯,顾白白抬头看了一眼天幕之后,询问道:“有什么好看的?”
姜玉霄笑着摇头:“我在想,我真有师父说得那么好吗?真有一道枷锁困住了我吗?”
顾白白闻言,沉默几息后,摇头道:“是否有枷锁困住你我不知道,但我信你比他的武道天赋更强!”
说话时,顾白白手指的是赵典石像。
万丈之高的石像,即便在几十里外,也看得格外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