骡车上的对话,后方马车并没有听到。陷入沉思的石安盈突的听见马蹄哒哒哒的加速声。是石生驾着的马车赶了上来,同骡车齐头并行。
“不急着赶路,慢慢走,咱们找个合适的地方,在外边宿营一宿如何?”石生心情颇好,大声说道。
“好。”白未晞应了一声。
于是,他们如踏青一般,沿着逐渐平坦的官道缓缓而行。遇到赶着羊群的牧童,会停下来稍作避让,看着羊群如云朵般从车旁涌过。路过路旁的茶摊,也会停下喝碗粗茶,听摊主唠上几句家常。
夕阳将天边染成金红时,他们在离官道不远、靠近涧河的平缓草地上选了宿营之地。这里视野开阔,既能看星,取水也方便。
卸车之后、马匹骡子也不用拴,由着他们在附近吃草。石生去附近拾干柴去了。柳月娘和安盈带着龙凤胎在四下转了起来,看有没有能吃的野菜。
白未晞和邙峥则是把目光投向了河里。
当石生抱着满怀的干柴走回河滩时,正看见白未晞蹲在河边的青石上,就着清凉的河水,利落地用一块边缘锋利的石片刮着鱼鳞。
“这么大的鱼!”石生放下柴捆,望着地上草绳串着的几条大鱼,尤其是最大那条近乎两尺的青鱼,不由得惊呼。
邙峥唇角微扬:“这河湾水深,鱼也肥美,倒是便宜了我们。”
这时,柳月娘和安盈也领着两个蹦蹦跳跳的孩子回来了。安盈小心地用衣襟兜着一捧翠绿的马齿苋和几株野苋菜,柳月娘手里则握着好几把嫩生生的蕨菜。两个小家伙更是献宝似的举着手里的收获,那是用宽大树叶折成的小碗,里面盛满了红艳艳、熟透了的树莓。
“未晞姨,你看!甜的!”石安晴踮着脚,迫不及待要将一颗最红的树莓往白未晞嘴边送。
白未晞吃了一个,“确实甜。”
“爹,邙先生你们也尝尝。”两个小家伙来回跑着,忙着给众人投喂。
石生吃了一颗后,就摆了摆手,“你们吃吧,爹先把火升起来。”他边说着,边将干柴拢在一起,打起了火。
柳月娘转身走向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从里边翻出一口黑黝黝的小铁锅来,笑道:“光吃烤鱼怕是不顶饿,也燥了些。我瞧这野菜鲜嫩,正好熬一锅粥,就着鱼肉吃,胃里也舒坦。”
“还是月娘想的周到,带的东西也齐全。”邙峥赞道。
“是石生哥有时候去深山打猎,好几日都不回来,这些家伙什自然备的齐全。”月娘一边说着,一边从河边哗啦啦舀了半锅清水,稳稳地架在了火堆上。
石生连忙又添了几根耐烧的硬柴,待火势更稳后,拨出一部分又起了一堆篝火。白未晞开始烤鱼。
趁着这边烧水的功夫,柳月娘和安盈则将采来的马齿苋、野苋菜和蕨菜仔细择洗干净。待得锅中水沸,柳月娘便将用手掰断的野菜叶子投入锅中,碧绿的菜叶在翻滚的水花中瞬间变得深翠。她又从随身的米袋里小心地撒入一把糙米,用一根长长的干净树枝缓缓搅动起来。
不一会儿,烤鱼的浓烈焦香便与米粥的清淡谷物味道交织在了一起,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两个孩子围着两个火堆跑来跑去,一会儿看看“滋滋”冒油的烤鱼,一会儿又瞅瞅“咕嘟”冒泡的菜粥。
当最后一丝天光没入远山,星河初现时,他们的晚宴终于开始了。
白未晞将烤得外皮金黄、鱼肉雪白的鱼分给大家,那边,柳月娘也用小木勺将熬得恰到好处的野菜粥盛入一个个粗陶碗里。粥汤粘稠,米粒开花,翠绿的野菜点缀其间,看着便觉清爽。
石生接过粥碗,吹着气喝了一口,又夹了一筷子烤得焦香的鱼肉,满足地叹道:“这粥配这鱼,真是绝了!”
柳月娘细心地将烤鱼肉弄碎,拌在晾温的粥里,喂给眼巴巴等着的两个孩子。白未晞还在继续烤鱼,安盈帮忙添着柴。邙峥则是眯着眼,仔细品尝着食物的味道。
远处,卸了车辕的马匹和骡子在月光下悠闲地甩着尾巴,低头啃食着河边肥美的青草。
吃过饭后,两个孩子虽有些疲倦,但依旧兴奋,在柔软的草地上相互追逐着。安盈帮着母亲收拾完,坐在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焰和身旁安静的白未晞与邙峥,不知在想些什么。
篝火渐弱,其中的一堆柴薪燃尽,化作一堆忽明忽暗的深红炭火。邙峥用泥土仔细将余烬掩埋妥当,确保没有半点火星残留。
饱餐后的满足与倦意,随着清凉的夜风,悄然笼罩了河滩。
柳月娘和石生开始着手安排孩子们歇息。石生走到马车旁,利落地将车厢内那两张固定的榆木坐凳的榫头卸开,小心地搬了下来。铺上随身携带的薄褥和粗布单子,便在不算宽敞的车厢里搭成了一个足够娘几个挤着安睡的简易床铺。
“该睡觉了。”月娘柔声唤着,带着安晴和安盈进了马车。
安澜则是被石生搂在怀里,躺在了平板车上,盖着薄被。
夏夜并不寒凉,以天为被,以车为床,倒也别有一番风味。河滩上彻底安静下来,只余下潺潺的水声与草丛间不知名虫儿的低吟。
白未晞依旧坐在篝火旁,她的胳膊撑在自己的背筐上,抬头看着布满繁星的夜空。邙峥则是背靠着一棵老柳树坐下,目光沉静地扫过沉眠的马车、平板车,以及远处黑暗中依稀可见的、正在安静啃食夜草的马匹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