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时是她引路,去时由她送客,倒也理所当然。
张明怀就没有出声。
从套房里出来,我只管往前走,也不理会那女秘书。
一路无话,直到出了酒店,来到门外,眼看着我要往门口等客的出租车上去,女秘书方才轻声道:“老相客慢一步。”
我一挑眉头,侧脸看向她,道:“不是跑海的?”
女秘书温声道:“曾老板富贵根底三代传,生来人上人,不懂江湖是非,说话没轻重,老相客多担待,有得罪处,小妹替他赔礼。”
我斜着眼道:“你什么身份能替他赔礼?加查马达的大学生,抱歉,咱爷们打小趟海张帆子,没坐过馆,大字不识,不懂学问,两眼打幡子,只认帆上名字。”
女秘书左右瞧了瞧,侧身挡着手,做了个五湖势,道:“四海不张帆,顺风便是缘,老相客看黄老爷面上我回去安顿一下,半光景来向您赔礼,着不?”
我嗤笑了一声,道:“黄老爷脚踩两广千顺东南,虽然有鼎鼎大名,但威风不过大江,在咱们爷们这里卖个面子倒也不是不行,却也不能没完没了。想给姓曾的出这个头,得看你这帆子有几丈几能撑多大船抗得住几尺浪头打。”
女秘书也不着恼,依旧温声道:“好叫老相客知晓,小妹金梁玉,太白名号,白衣身东南,根在洪发山,三刀六眼不轻动,四海一家最要紧。”
金梁玉,祝。
太白号青莲。
这女人叫祝青莲,白衣会门下,洪门根底。
果然是私会党。
天下江湖,洪门半山。
亮出洪门大底,又提义气为先,懂春典的江湖客都要给三分薄面。
这面子不是给白衣会,而是给洪发山。
我点了点头,道:“既然是洪发山下来的,有这个面子。前面点红小馆,抿火山我请,等你半个光景。”
祝青莲微微松了口气,道:“多谢曹爷。”
我便没打车,过街向东走了百余米,拐进了街边一家红字招牌的小饭馆,在靠墙角落的桌上坐了,点了四个菜,又要了两瓶红星二锅头,旋即扔了五张老人头过去,告诉老板娘中午包场。
这小馆子统共六张小桌,两天也挣不出这些来。
老板娘拿了钱,喜得见牙不见眼,当即就回后厨把掌勺的男人叫出来,扯了凳子,往门口左右一坐,看门挡客。
半个光景就是半小时。
时辰一至,祝青莲如约而至。
她换了身衣服,手里拎着个布袋子,完全没有国外来客的洋气,看上去就是个常见的北京大妞,大大方方地坐到我对面,道:“劳曹爷久候。”
我撮着牙花子一笑,道:“街面老荣,自来江湖九流最下等,花园子都看不上眼,可当不得洪发山大底一个劳字。”
祝青莲听我揭她底,也不着恼,道:“曹爷好眼力。小妹家传的瘦水生意,五十年前走南天门落地,为摸黑水趟扬桥路服侍金主,替会里搭线在牙加达开山。”
我说:“我只知道黄老爷当年踏波过南天门入了义海会,可没听说什么白衣会。”
祝青莲道:“知道义海会,足见曹爷跟黄老爷不是一般的交情。倒也不瞒曹爷。会里兄弟三年前有幸在牙加达触头黄老爷门下大掌幌,落了不倒根底,小妹白衣掌灯不得不出面去大马拜山,讲通道理,得了黄老爷眼,共谋皮扎大事。前阵子惠真人牙加达显圣,替楼观道素怀老元君讨还公道,大破一清道,借的黄老爷的兵过海,便是走的小妹门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