暃带着人告退,死寂重新笼罩,皇帝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费力地转动,最终聚焦在你脸上。
“鹿卿……”他开口,声音嘶哑,“这些日子……为暃儿……劳心劳力……辛苦了……”
“陛下言重,”你垂首,心中是风暴过后的无尽荒凉,“此乃臣分内之事,万死不辞。”
皇帝干瘪得如同枯树皮的嘴角缓慢地向上扯动,拉出一个笑意:“朕病了这半个多月……你们竟能在朝堂之上……翻云覆雨……若是旁人……朕……或会忌惮三分……寝食难安……”
他喘息着,浑浊的眼底却翻涌起病态的骄傲,“可……他是暃儿啊……”
他费力地侧过头,目光似乎想穿透殿门追寻那个离去的背影,“做得如此干净利落…………好……好……不枉朕对他寄予厚望……暃……不愧是朕最看重的儿子……”
“暃殿下……”你的喉头艰涩无比,暃展现出的冷酷心智,缜密布局与铁血手腕,的确无可辩驳,“天纵奇才,智谋深远,手段非常人可及。”
皇帝的目光重新落回你脸上,那抹诡异的笑意更深了,“难怪……难怪他当初……执意……要向朕……求娶你……你们果然……很合得来……”
求娶?
这两个字,让你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不是说,这场婚姻是皇帝的旨意?
不是说,这只是稳固朝局,各有所求的冰冷交易?
不是说,暃……心中另有所属。
“……替朕……烧了它……这等……污秽腌臜之物……莫要……脏了朕的眼……”皇帝的手指颤巍巍地指向那封跌落在龙榻边的密信。
你完全是凭借着残存的本能,僵硬地弯腰,拾起了那封密信。
当你的目光落到信上,一股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将所有的混乱、震惊和愤怒都冻结成一片死寂的冰原。
不对。
这上面是工整无比,通行于朝堂邸报的,每一个官员都熟识的文字,这字里行间透出的,属于恒特有的急促潦草的笔锋,和暃从女刺客身上搜出来的密信中的一模一样。
这封信……根本不是暃当初在书房交予你手中的,由澜解读的那封用南境生僻文字写的信。
眼前这封被皇帝视为铁证,由太子亲笔书写的弑君密信,才是真正的原罪之证。
而暃给你的那封……就是一个精心炮制的诱饵,他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要利用那封无人能识的假信,逼迫你亮出底牌,试探出你身边深藏不露的澜。
被欺骗感的荒谬感如同滔天巨浪,将你彻底淹没,你感到一阵剧烈的反胃,几乎站立不稳。
你僵硬地执行着最后的命令,将那封罪恶的信纸凑近跳动的烛火。
嗤——
火舌贪婪地舔舐上纸页,橘红色的火焰扭曲着升腾,跳跃的光影在你失焦的瞳孔中疯狂舞动,如同地狱的恶鬼在狞笑。
那罪恶的文字在火焰中痛苦地蜷曲,也仿佛在焚烧着你心中最后一丝对皇权、对暃、对这冰冷世道的,可笑的天真。
你机械地垂首,声音干涩:“臣……告退。”
你没有回头,也无力回头。
因此,你未能看见,龙榻上那奄奄一息的帝王,浑浊的眼底深处,流露出饱含赞许的幽光。
那眼神,是对暃冷酷绝情的帝王心术与御下手段的最高认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