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挡在苏明远身前的学生忍不住激动地喊出声。
然而,另外两个刺客见同伴吃亏,眼中凶光更盛,不再有任何保留,同时发出低沉的咆哮,攻势瞬间变得狂暴!一人双拳如狂风暴雨般砸向持戒尺的学生,另一人则如同猎豹般矮身疾冲,试图绕过阵势,再次扑向被护在后面的苏明远!阵势顿时被撕开一道口子!持戒尺的学生被那凶猛的拳势打得连连后退,戒尺险些脱手。阿林也被另一个刺客缠住,木剑格挡着对方刁钻的短匕攻击,发出急促的“啪啪”声,一时间无法回援。
苏明远看着学生为了保护自己而陷入险境,心如刀绞。他强压下翻涌的气血和腿骨的剧痛,深吸一口气,正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就在这时!
“哐啷——!嗡……嗡嗡……”
一阵极其突兀、极其清越悠扬、却又带着巨大震颤的金属轰鸣,猛地在前庭角落炸响!这声音是如此洪亮,如此穿透力十足,瞬间压过了哗哗的雨声、激烈的打斗声和呼喝声,回荡在书院的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的动作,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震撼心灵的巨响而出现了短暂的停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只见前庭靠近院墙的角落,那个被苏明远特意安置在那里的、作为“警报器”的青铜编钟架,此刻正剧烈地摇晃着!一个试图绕过战场、冲向院墙方向的黑影,显然是在混乱中被逼得慌不择路,一脚绊在了固定编钟架的绳索上!他整个人狼狈地向前扑倒,双手下意识地挥舞,试图抓住什么稳住身形,结果却重重地拍在了悬挂的编钟之上!
大小不一的青铜编钟被这蛮力猛地撞击、摇晃,彼此碰撞,发出高低错落、宏亮急促、却又混乱不堪的震响!那清越的“嗡嗡”声带着青铜特有的冰冷质感,如同无数只受惊的金鸟在雨夜里尖唳狂舞,振聋发聩!这声音,穿透雨幕,穿透院墙,远远地扩散开去。
苏明远紧绷的心弦,因为这熟悉的、预料之中的钟鸣,竟微微松了一丝。成了!这警钟,终于响了!
那绊倒的刺客挣扎着想爬起来,脸上满是泥水和惊怒。
为首那个被木剑劈中肩膀、又被钟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的刺客,此刻脸色终于彻底变了。他捂着剧痛的肩膀,目光怨毒而惊惶地扫过护着苏明远的学生们,扫过那兀自震颤嗡鸣的编钟,最后狠狠盯了苏明远一眼,那眼神复杂无比,混杂着惊疑、不甘和一丝深入骨髓的忌惮。他猛地一跺脚,声音嘶哑地低吼:“钟响了!走!快走!”
再不敢有丝毫恋战!三个黑影如同受惊的乌鸦,动作狼狈却异常迅捷,借着雨幕的掩护,朝着院墙方向仓惶遁逃。其中一人慌不择路,再次撞到了摇晃的编钟架,又是一阵混乱刺耳的“哐当”乱响。
“别跑!”阿林怒喝一声,还想提剑去追。
“穷寇莫追!”苏明远立刻喝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和后怕。他深知这些亡命之徒的凶残,学生们贸然追上去,后果不堪设想。他忍着剧痛,扶着旁边一个学生的肩膀站直身体,急促地吩咐:“阿林,立刻带人查看各处,有无受伤,有无损失!快!”
阿林闻言,立刻收住脚步,眼神迅速恢复清明,对着身边几个惊魂未定的同学快速分配任务:“小赵,你去东厢看看!李哥,西廊!其他人,跟我检查门窗!”学生们立刻行动起来,紧张的气氛并未因贼人的退走而消散。
苏明远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后背的冷汗被冷风一吹,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挪动脚步,想去看一眼那面被破坏的玉珏墙。每走一步,小腿外侧那被踢中的地方就传来钻心的痛楚,肩膀的擦伤也火辣辣地提醒着他刚才的凶险。
就在他蹒跚着走到前庭中央时,眼角的余光瞥见刚才那个被绊倒的刺客扑倒之处,青石板的积水中,似乎掉落了一小团深色的东西。在昏黄的灯影和雨水的浸泡下,那东西的边缘微微卷曲着。
是什么?难道是那贼人慌乱中遗落的?
苏明远的心猛地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警惕和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强忍疼痛,加快脚步,走到那处积水旁,俯下身,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捏住了那团湿漉漉、带着泥污的东西。
入手是粗糙、厚实而冰冷的触感。是某种……皮革?或者更确切地说,是经过特殊鞣制处理的皮卷。它被雨水打湿了大半,边缘破损,显然有些年头了。
他屏住呼吸,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捻开那卷在一起的、沉重冰冷的湿皮。
皮卷很残破,只有半幅。内面似乎用某种特殊的颜料绘制着图案。昏黄的灯光透过雨水,艰难地投射在展开的皮面上。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扭曲盘绕的线条,构成一个令人极度不适的、仿佛无数痛苦灵魂纠缠扭曲的抽象图案。图案的核心,是一只巨大的、空洞的、毫无生气的眼睛!那眼睛的瞳孔深处,赫然描绘着一座……在熊熊烈焰中焚烧坍塌的宫殿!火焰被涂成一种刺目的、近乎干涸的暗红色,宫殿的轮廓在火中扭曲变形,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绝望气息。
“嗡——”
苏明远只觉得自己的头颅内部仿佛也被那巨大的青铜编钟狠狠撞击了一下!整个世界瞬间失声,只剩下血液疯狂涌向大脑的轰鸣!
往生司!
是往生司的图腾!那只在烈焰中燃烧的眼睛!那座在火中崩塌的宫殿!每一个细节,都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焚烧灵魂的痛苦,狠狠烙印在他记忆的最深处!
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从脚底瞬间窜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僵硬了。他拿着皮卷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冰冷滑腻的鬼爪狠狠攥住、揉捏,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窒息般的剧痛。额角的冷汗瞬间涌出,混着冰凉的雨水,蜿蜒而下。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指尖不受控制地抚向自己的右臂内侧。隔着被雨水浸透的、冰冷的现代衣物布料,指尖清晰地触摸到了一道熟悉的、微微凸起的、纵贯整个上臂内侧的疤痕。那疤痕的触感是如此的粗糙、如此的深刻,带着一种灼烧灵魂的余温。
指尖下的皮卷冰冷湿滑,如同毒蛇的皮肤。那图腾上的暗红火焰,在昏灯和雨水的映衬下,仿佛真的在皮面上无声地燃烧起来,跳跃着,扭曲着,将那个宫殿的轮廓一点点吞噬。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与冰冷蔓延之时,远处,穿透重重雨幕,隐隐传来了尖锐、急促、象征着现代秩序与力量的警笛声。那声音由远及近,撕裂了雨夜的沉幕。
警笛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刺耳,如同冰冷的钢针,一下下扎进苏明远的耳膜。然而,他的全部感官,仿佛都被牢牢钉死在手中这半幅残卷之上。
那残卷上的图腾,那只在烈焰中焚烧的、空洞的眼睛,那座在火中扭曲崩塌的宫殿……每一个线条,每一抹暗红,都像活了过来,带着灼人的热浪和呛人的浓烟,蛮横地撞进他的脑海深处。
前世最后那天的记忆碎片,裹挟着焚烧一切的绝望,轰然炸开!
金銮殿上,象征无上权力的九龙藻井在浓烟中若隐若现,华丽的彩绘被熏得焦黑剥落。往日肃穆庄严的殿堂,此刻充斥着刺耳的刀剑撞击声、濒死的惨嚎和木料燃烧的噼啪爆响。浓烟滚滚,辛辣呛人,熏得人睁不开眼,灼热的空气炙烤着每一寸皮肤。
“苏大人!快走啊!”一个满脸血污、甲胄残破的禁军侍卫嘶吼着,猛地将他扑倒在地。几乎同时,“噗嗤”一声闷响,一支带着倒钩的、闪烁着诡异蓝芒的弩箭,擦着他的头皮飞过,狠狠钉入他身后的蟠龙金柱,箭尾兀自嗡嗡震颤!
“护驾!护驾!往生司反了!反了!”更远处传来老太监尖利到变调的呼喊,随即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