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你先歇一歇。屠大将军说为避人耳目,暂时不能让宫里的人知道咱们回来了,葛医官正在亲自煎药呢,等药煎好了,我再喂你喝。”尹扶思说道。
尹沐江没有接口,醒来这许久,尹扶思不叫医官,不通知屠一骨、章静言、樊召圃,已完全验证了他在昏死过去前的猜测——这个平时鬼灵精的女儿,关键时刻下手竟是如此狠毒。
他初始确实以为尹扶思喜欢烈溪才会总粘着烈溪玩耍,而且即便他说明了烈溪的危险,尹扶思仍是偷偷将烈溪牵回渊华宫养着,这种事她一干就是三年,除了孩子般的执拗喜爱和坚持,谁能想到她背后的算计?!
烈溪是极其凶猛的猎犬,能够服从命令做任何事,他疏忽了,疏忽了这个女儿平时所表现出的娇惯和颐指气使,都是迷惑外人的伪装,她不时偷听廷议不是出于有趣和好奇,而是兴趣!
她要挑战越国王权,挑衅越国王族几百年来岿然不能逾越的规矩——她要参政!也许,不止于此。
尹沐江无数次遗憾过,如果尹扶思也是儿子,那该多好。自大儿子尹扶声消失之后,他把许多多余的疼爱都给了聪明的小女儿。为了不让小女儿以后出嫁吃亏,甚至将干支死士中的第一女死士副甲安排给她做婢女。她今后的路,作为父亲,他替她铺平了,但没想到,她却径直上了独木桥。
突然想到那两只芙蓉鸟,自相残杀死了一只,另一只,被尹扶思放进了羽苑的大笼子之中。但没过多久,那只也死了——这被饲养得金贵的鸟儿不适合外面宽阔的林苑,娇弱地死了。
据小鸟倌回复,尹扶思心疼得哭了很久,最后,却是眼睛眨也不眨,将那只死鸟扔灶膛里烧了。
他的女儿,本该是一只娇贵的芙蓉鸟,却生了一颗雄鹰样的心。妄图扇着那双脆弱的翅膀去长天翱翔,却将她的亲人推下无尽痛苦的深渊!
尹沐江扫了一眼左小腿处的被子,寒意伴着恨意涌上心头,只觉得整个内脏都在颤抖。
掩在被子下的手在积聚力量,尹沐江知道他该做什么——搅乱越国政纲,这个女儿不能留了。可是,一子失踪、一子丧命,这唯一的女儿……
从来杀伐果断的尹沐江,迟疑了。
半晌,尹沐江慢慢转头看向尹扶思,眼中竟有
了满满的慈爱之色,柔声说道:“思儿,十二岁了,你和隰泧一直腻在一起,不如我将你指婚给隰泧吧。”
尹扶思眼角一跳,听到隰泧的名字忍不住红了脸,干笑着说道:“父王怎么突然想到这个?”
“你和他要好,宫里谁不知道,早晚也是要嫁给他的。你现在年纪不到,可以先订了婚约,也借着这大喜来冲冲晦气。”尹沐江勉强笑道。
冲晦气?父王何曾忌惮过什么,哪里需要冲晦气。
嫁出去,就与王族无关,想参与王廷之事也没了机会。哪怕只是订立婚约,她与隰家也变成了福祸与共。如果她还想继续完成她的计划——隰泧的父亲,越国最忠心的武将屠一骨的心腹——隰泽将军绝不会任她为所欲为。一旦她有任何动作,隰泽为了自证清白,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她那时只是隰家的儿媳妇,被隰泽杀了,也不会有人为她出头。
尹扶思红着脸,低头看着手中的空碗,努力控制着双手,不让颤抖传递到碗上。
心已冷成了一块冰坨——父王,借刀杀人是因为你舍不得亲手杀了我么?我是不是该感谢你的仁慈?
“这种时候,思儿哪里有心情谈这些。玉骨,给父王再盛一碗粥。”尹扶思装作手足无措的娇羞模样,扭捏着将空碗递给玉骨。
玉骨接过碗,敏锐地察觉到尹扶思的手在微微地抖,利落地盛了一碗粥递给尹扶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