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这辈子与土地打交道,他们洒下种子,于艳阳风雨中细心呵护,待到破土、出芽,还要看到幼苗不长歪,这才算是真正踏出开始的第一步。
覃永廉定了定神,不紧不慢道:我在瑞士出生,生母是单亲妈妈。六岁时随父家派来的人回到香港。
父亲的妻子们虽然比较多,却没我的容身之地。除了去寄宿学校,平时我自己生活在南考斯岛。我在家里说粤语,在学校说英语,母语法语只能跟我养的一对金刚鹦鹉说。
网上所写的并不全为杜撰,我的前半辈子确实曾被软禁在港岛。说起来可笑,这个发达时代,富家子弟如我,6岁后有20年无法离开一座城。嘤嘤在用双脚丈量地球时,我只能活动在1000平方公里的笼子里。甚至连我的眸色也是一道罪,如黥面伴随着我。
柏宣听到这儿,抬眼认真瞧他,灯光照在覃永廉的眉眼间,仿佛能映出眸底里隐隐燃烧的焰。
年轻人静静诉说他的故事,看不见颓废,听不出消极。
我曾想,既然人生已经这么定下,读书?毕业?一张文凭对我来说有何意义?
我有一辈子都挥霍不完的金钱,银行卡里的财产随时在滚动,房子再多再大,我能睡的不过几平米的床。
直到遇见柏嘤,我请她告诉我,人生意义何在?
覃永廉以前觉得这是人类青春期才会有疑问,如今想想,这个问号也有可能会伴随人过一生。
遇到她之前,我不用智能手机,不上网买东西,客厅空的只剩一张沙发。小时候我跟养在公寓的植物道歉,因为我已经是个困兽,植物没必要跟我一样失去自由。
可是,柏嘤提出反对。覃永廉带着笑,她说,你以为它们失去自由而已,其实它们得到的是你的爱。
他记得少女还说:物来顺应,未来不迎,当时不杂,既过不恋3。
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人们要按照自己的意志而活。
不知是第一次跟长辈敞开心扉,还是酒精度数太高,覃永廉耳朵红得像花园里种的扶桑花,绽放在了耳畔。
柏宣也朗声笑起来,开怀极了。他能想象出柏嘤说出这番话的生动模样,是他的孩子。
柏教授,今时今日的我,因为柏嘤,人生有意义,也有未来。我想做她的骑士,保护好她的自由。这是我的信念。
夜深人静,曲成圆和柏嘤先扶着柏宣上楼回房。
老太太忍不住念叨,上次见你喝醉,还是十年前正式见郑女婿。年纪大了,多担待自己的身体呐!
柏宣不答,望着妻子,眉梢眼角神采飞扬,以眼神安抚。
曲成圆帮他轻揉太阳穴,柏教授,你不要总是先入为主,把别家男孩当成猪。你家的小白菜是宝贝,人家leon也是娘亲心尖尖的肉。
沉吟片刻,柏宣缓缓道,圆圆,孩子们都长大了。
嘤嘤,去看看那小子,他喝了不少,酒品倒是不错。
老先生阖上眼,挥了挥手。
柏嘤得令,噔噔跑下楼来看覃永廉。
年轻男人还一动不动坐在凳子上,闻着空气的檀香,深沉的呼吸也轻松静气了不少。
脚步声渐近,白皙的脚丫出现在乌漆的木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