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冲动,”赵铁柱盯着那个身影消失在林子里,“先把雪扫完,回头再说。”他心里却犯了嘀咕,李木匠平时不爱管闲事,今天咋会往荒林子里跑?
扫到日头偏西,祠堂周围的雪终于清得差不多了。众人回到祠堂,浑身是雪,像从雪堆里滚出来的。周丫和王奶奶已经把饺子包好了,正往锅里下,白胖胖的饺子在沸水里翻滚,看着就暖和。
“李木匠呢?”赵铁柱擦着脸上的雪问,祠堂里没见着人。
张大爷喝了口热水,哈着白气说:“刚才看见他从西边回来了,脸色不太好,说有点头疼,回家歇着了。”
赵铁柱没再多问,拿起碗筷坐下。酸菜馅的饺子咬开一个,酸香混着肉香在嘴里散开,暖得人心里发颤。周丫吃得最快,嘴角沾着油星:“赵叔,明年开春,咱把西边的林子也清理出来吧?种点果树,肯定能结果。”
“再说吧,”赵铁柱看着窗外的雪,“先把这个冬天过好。”
夜里,雪停了。赵铁柱睡不着,披了件棉袄去祠堂转。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供桌上的老物件都浸在银辉里,那半块银锁尤其亮,像在眨眼睛。他走到供桌前,指尖轻轻拂过青花碗的边缘——那道细缝在月光下看得更清了。
忽然,他发现碗底的“丰”字旁边,还有个极小的刻痕,像个“赵”字。
“原来如此。”他低声笑了,爷爷当年刻这字时,怕是早就盼着赵家能守住这份“丰”吧。
祠堂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赵铁柱躲到柱子后面,看见李木匠走进来,手里拿着个小布包。他走到供桌前,从包里拿出个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银锁旁边——那东西在月光下闪着冷光,像是一把小巧的匕首。
李木匠对着银锁喃喃自语:“爹,我找到你说的银锁了,可他们把这儿弄得这么热闹,根本不像你说的‘该冷清’……”
赵铁柱心里一动,刚要出去,就见李木匠拿起那把匕首,往银锁的细链上划去!
“住手!”赵铁柱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李木匠吓了一跳,匕首“当”地掉在地上。他转过身,脸色惨白:“赵……赵叔?你咋在这儿?”
“你想干啥?”赵铁柱捡起匕首,刃口锋利,显然是想把银锁的链子割断。
李木匠的嘴唇哆嗦着,忽然蹲在地上哭了:“俺爹是以前的守祠人,他说祠堂就该安安静静的,这些老物件不能被这么多人吵扰……他临终前让俺把银锁取走,藏到没人的地方去……”
“糊涂!”赵铁柱把匕首扔在地上,“老物件不是死的,得有人看,有人记,才算活着。你爹要是看见现在这样,看着年轻人学算盘、认老账,高兴还来不及呢!”
王奶奶和张大爷被吵醒,走进来听见了原委,都叹了口气。王奶奶拉起李木匠:“孩子,你爹那是老想法。这祠堂啊,就像这银锁,总得有人擦拭,才不会生锈。你看周丫他们,多喜欢这些老物件,这不是吵扰,是念想。”
李木匠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供桌:“可……可俺爹……”
“你爹在天之灵看着呢,”张大爷磕了磕烟袋,“他要是真不乐意,刚才你划银锁的时候,咋没打雷劈你?”
这话逗得李木匠“噗嗤”笑了出来,眼泪还挂在脸上。
赵铁柱拍了拍他的肩膀:“明天跟俺们一起扫雪,看看这热闹劲儿,你就明白了。”
天快亮时,雪又下了起来,这次是细雪,像柳絮似的飘着。祠堂的灯一直亮着,供桌上的老物件在灯光下安静地躺着,旁边多了几个新包的饺子——是周丫起来添柴时,特意给银锁“供”上的。
赵铁柱坐在灶膛边,看着火苗舔着柴禾,心里踏实得很。他想起爷爷刻在碗底的“赵”字,想起王奶奶手里的青花碗,想起狗蛋擦算盘时的认真,忽然觉得,这日子就像这锅煮饺子的水,看着翻腾,实则滚烫,能把所有的生冷都捂热了。
门外传来周丫的笑声,她大概是又在跟狗蛋抢酸菜坛了。赵铁柱笑着起身,往锅里添了瓢水。
雪还在下,但祠堂里暖烘烘的,连空气里都飘着饺子的香味。那些老物件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像是在跟着这热闹劲儿,慢慢舒展腰身。
新的一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