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宏大而深入,却丝毫不显枯燥。
不知何时,话题悄然转向了另一个领域。
书架上一本显眼的《莎士比亚十四行诗》中英文对照本引起了男人的注意。
任无锋拿起来随意翻看了几页,看到页边密密麻麻的娟秀批注,笑道:“说起来,好久没和学姐讨论文学了。
最近还在写诗填词吗?”
洛青音脸上泛起一丝淡淡的羞涩,如同白玉染上红霞。
“偶尔有感而发,胡乱写几句,自娱自乐,登不得大雅之堂。
倒是你,日理万机,案牍劳形,还能静下心看书吗?”
她的目光落在他刚才翻阅的书页上,那里有她留下的笔记。
“碎片时间看看,当是放松,也是充电。”
任无锋靠向沙发背,姿态放松,目光带着欣赏扫过满墙书籍。
“最近偶得闲暇,重读了一些西方文艺复兴时期的作品,感觉他们对‘人’的发现和歌颂,那种蓬勃的生命力、对欲望的直白表达和对现世幸福的追求,和我们东方文化里的含蓄内敛、中庸克制、追求精神超脱,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美学世界。”
洛青音眼眸中闪烁着知性的光芒,她轻轻放下茶盏,接话道:“确实如此。
西方文学源于希腊史诗和悲剧,强调个体英雄的抗争与命运,追求人性的解放和自我的实现,充满戏剧张力和哲学思辨。
而东方文学,尤其是我们的古典文学,更注重群体伦理、社会秩序与自然和谐,讲究‘哀而不伤,乐而不淫’,情感表达更为含蓄蕴藉,追求的是言外之意、象外之象的意境之美。”
她顿了顿,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就像同样是爱情悲剧,罗密欧与朱丽叶是轰轰烈烈、直接殉情明志,以死亡抗争命运;
而我们的梁山伯与祝英台,则是化蝶双飞,将悲剧寄托于浪漫的想象,是一种凄婉的升华和永恒的象征。”
“学姐剖析得精辟。”
任无锋颔首表示赞同,眼神中带着激赏,他又饶有兴致地追问,“那你觉得,在思想根源上,这种差异从何而来?
是地理环境、生产方式使然?
还是早期哲学思想的分野就已注定?”
洛青音沉吟片刻,葱白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茶盏边缘,从容应答:
“或许兼而有之,是多方面因素长期作用的结果。
海洋文明开拓冒险与大河文明农耕守成的不同,城邦制下的公民社会与宗法制下的伦理社会的差异,乃至哲学上西方‘逻各斯’中心的理性分析传统与中国‘道’的不可言说性、整体感悟传统,都深刻影响了东西方思维的底层逻辑。
西方倾向于分析、解构、征服自然,东方则更注重感悟、整合、天人合一。
体现在文学上,便是前者外放、张扬、充满张力,后者内敛、深沉、意境悠远……”
她声音轻柔似水,却字字珠玑,引经据典,信手拈来,既有学术的严谨,又不失女性的柔美。
任无锋听得入神,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或引用某部西方着作的观点进行对比,或就某个哲学概念深入探讨。
两人从文学比较聊到哲学思辨,从亚里士多德的《诗学》谈到刘勰的《文心雕龙》,又从哲学思辨谈到中西艺术审美趣味的差异,时间在不知不觉中飞速流逝。
客厅里只有他们清雅的交谈声和偶尔杯盏轻碰的声响,气氛融洽得如同最合拍的知音。
窗外的天色渐渐染上橙红,晚霞透过窗纱,将房间渲染得一片温暖朦胧。
洛青音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墙上的中式挂钟,轻轻“啊”了一声,带着一丝歉意笑道:“光顾着说话了,都这个点了。
你晚上还有安排吗?
不如……
就在这里吃个便饭?”
她的话语和声音中含着隐隐的期待。
任无锋也才惊觉时间过得如此之快,他心中也有些不舍,欣然应允:“求之不得。
好久没尝学姐的手艺了,甚是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