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加达老城区的雨季,那股霉味就跟牛皮糖似的,怎么甩都甩不掉。
苏芳呢,正跪在蜡染工坊的染缸前,那指甲缝里渗出来的靛蓝颜料,看着就跟凝固的血管似的。
上个月,她爹在唐人街巷口被三辆摩托车给撞死了,那时候她正给第六块布涂蜂蜡呢,工头说这布是给荷兰商人定制的万隆大丽花纹样。
这时候,一个戴着玳瑁眼镜的男人走过来,把一份文件“啪”
地拍在染缸边上,铁锈色的污水溅到了泛黄的纸页上。
他说道:“苏芳小姐,这是你父亲抵押的地契,连本带利还差两亿盾。”
二十米外的佛龛前,她妈突然“啊”
地惊叫了一声。
苏芳一转头,就瞧见她妈举着个打翻的铜制油灯,暗红的液体顺着神像的金身流进了香灰里。
这灯是她爹从巴厘岛带回来的古董,灯座上还刻着蜷曲的爪哇文字。
到了深夜,丹戎不碌港飘着一股腐烂海藻的怪味。
苏芳跟着一个穿纱笼的老妪,在集装箱迷宫里穿来穿去。
有个生锈的铁门,上面全是指甲抓痕,门缝里还飘出一股类似椰肉发酵的甜腥气。
老妪用布满刺青的手指点了点灯座上的梵文,说:“用这个点燃尸油灯,七天内会有人替你偿债。”
说完,她佝偻着背把一个玻璃瓶塞进苏芳手里,瓶里的油脂泛着诡异的彩虹光泽。
结果到了第四天清晨,她妈就不见了。
苏芳发现佛龛前的油灯亮着青色火苗,灯油少了三分之一,瓷砖上还留着带咸腥味的潮湿脚印,一直从玄关延伸到后巷的下水道口。
第七夜,暴雨“噼里啪啦”
地往下倒。
工坊外传来达姆鼓的震动声,苏芳紧紧握着油灯,躲在染缸后面。
就瞧见十二个赤着脚的孩童抬着竹轿,在水里“啪啪”
地走来。
轿帘一掀开,她一眼就认出纱笼下她妈那浮肿的脸,可那脸就跟接触不良的霓虹灯似的,在人皮和腐肉之间闪烁。
“还差最后三滴。”
老妪的声音混在雨里,枯爪子突然就扣住了苏芳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