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仙想起同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那个吊儿郎当坐在沙发上打手机游戏,入迷而专注的大男生,却无论如何掩不住眉眼间的凌厉与帅气……
那样一个神话,就要如流星一般陨落了。
这是薄南风和兄弟们喝的最后一次酒,想畅饮,可是没有那个实力,不能醉死了。得撑着一丝理智回去,不能一下睡死到天明。这样活灵活现的分分秒秒于他来说太过弥足珍贵。像手指间细腻的砂,流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薄南风心知肚明。
举起酒,难得一次对离正扬和黄宇端正的说话,话语端正,神色端正,连那杯中的酒,都端得稳稳当当的。
“朋友做了一把年头,情义我就不说了。有些忙要请你们帮,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眉头蹙紧,嘴角飘飘的一丝笑意:“景阳集团走到陌路了,只怕以后要有很多力不从心的时候。不想让你们搭一把手,这一回谁都没有回天之力,躲不过的劫数,我认了。我薄南风就犯了这么一个致命的错误,婚结得太早了,又是娶了个傻媳妇,她笨,日后哥几个替我多担待照应着。”
杯底撞到桌面,碰出响。
被薄南风举到唇沿一饮而尽。
眼中有一丝明亮的东西,晃眼欲裂,转眼却碎了,碎在若有所思的笑意中。
离正扬和黄宇本来好好的,这一会儿都有些僵怔的不能反应。
黄宇直接撂下那杯酒,不打算喝了。盯紧薄南风:“什么意思?我黄宇从来不喝不明不白的酒。”
薄南风只是飘飘的笑着,明明说着情深义重的话,却表现得像半点儿都不在乎。笑看黄宇一眼,没说话,摸出一根烟点上。
离正扬也缓缓的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桌面上。
问他:“景阳真的垮了?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薄南风吐了口烟圈,隔着层层迷雾看他,似是而非,似真似假的一张脸。妖娆到极至,太媚了,所以不能看。
“法院将我的帐户冻结了,我所有的资产全部冻结了,其实还在查。早些天我便被禁止出境,一切证件都收走了。我想等不上几天,估计我就不能再坐在这里跟大家一起喝酒了。”
薄南风将话语说得轻松,对于这一切似看得很开。知道逃不过,所以干干受死。
黄宇却即时燥动,爆了句粗话出来。
“操,谁他妈的混腻歪了,老子找人扒了他那身皮。”这都是上头有根基的人,动不动就有这样毁天灭地的火气。
可是这一次的来头本来就不小,这一趟浑水谁都没有再淌的必要。
薄南风弹掉一截烟灰,哧哧的笑:“得了,这一回我认了。”
离正扬较黄宇冷静许多,知道薄南风被人给黑了。他如今这样是被人举报,至于苏老爷子将他推出来顶罪这事,他们都还不知道。
只问他:“查出来是谁举报的?证据可以掌握得那么全面,一定是内部人。”
薄南风淡淡的眯起眸子:“不想查,这个时候查出来又有什么必要。景阳集团一直都是人多眼杂,这些年虽然运作生风,可是内部多少矛盾只有我们自己人最清楚。结下的梁子太多,总有那么几个人是真心的想看着我死。机会来了,定然没有心慈手软的道理。”
等一切回过神来,时局就已到了今天,无法收场。
“江南知道这事吗?”离正扬又问,这也是他担心的事。
薄南风执烟的手一怔,恍然抬眸。
喉结动了动,嗓子轻颤了下:“不知道,怎么敢让她知道。”
黄宇心里憋着那一口气,特别难过,鲜少这么伤情过。
跟着望过来:“能瞒她几天?早晚还不是要知道。”又问薄南风:“你接下来会怎样?”
薄南风低下头,连吸了两口烟,按灭进烟灰缸里。
他罪重,手上沾满了血债。这一回总得被查出那么几宗,再加上那些洗黑钱的经济案子,数罪并罚,只怕有去无回。
倒有闲心开玩笑:“估计要去找阮天明了。”
包间内骤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薄南风一个人是有表情的,即便那笑意很淡。可是他整场下来,从一而终,没有变过。
话题陷入致命的禁忌中,阮天明去了哪里?没有人知道。可离正扬和黄宇某一天回过味来,却谁都没有再问起过,只觉得很难过,怕问出来更难过。如今薄南风自己老话重提,他们一颗心便彻底沉入谷底,无端端的伤情起来。
薄南风第二杯酒已经端在指腹中。
对着仿似回不过神的两人道:“这一杯仍旧只有那一个请求,我先干为敬!”
那一晚,离正扬和黄宇将那杯酒浑浑噩噩的灌下去,只道是说不出的苦涩滋味。哪里有什么畅饮的痛快,后来再想起,觉得那一日喝的不是酒,是杯孟婆汤。所有历经过的人和事全都改变消失了,像是何时做过的一场春秋大梦,梦醒之后全忘记。那些年岁仿佛不曾存在过,真跟喝下孟婆汤有什么区别?!
聚首的时间很早,所以散场的时间也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