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屏幕上那些字句,江知雾紧绷了几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柔和了一瞬。
她简短地回复了“放心,我们撑得住”,然后重新投入纷繁的事务中。
夜色渐深,前来吊唁的宾客大多已散去,只有几个远亲还在偏厅低声交谈。
江砚舟被她强行赶去休息,江知雾则跪坐在蒲团上,望着姑祖母慈祥的遗照,连日来的疲惫让她一时有些恍惚。
一阵夜风从未关严的窗缝吹入,拂动了厚重的窗帘,不小心带倒了供桌边上的一支白色蜡烛。
蜡烛滚落,火苗险些舔舐到桌布。
江
知雾还未来得及动作,一道身影就箭步上前,稳稳地扶起了蜡烛,重新固定好。
季宁深看到遗照的相框边缘沾上了一点刚才碰倒时扬起的香灰,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干净的手帕,极其细致、轻柔地擦拭起来。
江知雾这才发现他竟然还没离开。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背影,莫名地想起了某段差点被遗忘的记忆。
那是很多年前,在她父母的灵堂上。
有些为了遗产分配不均的旁支亲戚,不顾场合地大声争吵,推搡间,竟然碰倒了江宏远夫妇的遗照。
姐弟俩又惊又怒,江知雾强撑着站出来,斥退了那些闹事的人,顺便安排佣人带弟弟去睡觉。
等人都散去,满心疲惫和悲伤的她回到灵堂,却发现自己父母的遗照不知被谁重新摆好了,端端正正,一尘不染。
然后,她感觉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角。
她低头,泪眼朦胧中看到有个男孩,往她手里塞了一把用漂亮糖纸包着的水果糖。
对方小声地说:“知雾姐姐,不哭。”
那时的她沉浸在巨大的悲伤和愤怒里,只觉得周遭一切都充满了恶意和算计,对这突如其来的、陌生的安慰毫无反应,甚至觉得烦躁。
她甩开了那只手,沉默地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将整个身体蜷缩起来,拒绝与外界的任何交流。
对方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她旁边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了下来,安安静静地陪着她。
深秋的灵堂寒冷彻骨,她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却能感觉到对方一直守在旁边。
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她因极度的疲惫而沉沉睡去,再醒来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江知雾当时恍惚间,甚至以为自己只是悲伤过度,产生了一场离奇的幻觉。
这么多年过去,模糊的记忆早已被深埋。
但此刻,季宁深挺拔的背影与记忆中那个模糊的男孩缓缓重叠。
季宁深细致地擦完相框,将它重新摆正,这才转过身,恰好对上江知雾恍然的目光。
季宁深微微一怔,轻声道:“知雾?”
“季宁深。”江知雾问,“很多年前,在我父母的灵堂上,那个偷偷溜进来,陪我坐了一整夜的人,是不是你?”
季宁深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那么久远的事。他回答:“嗯。那天我跟着父母来祭拜,看到你很难过,就找了个借口溜回来找你了。”
“你消失了一整晚,”江知雾看着他,“回去后,没被责怪吗?”
季宁深轻描淡写地说:“还好,也就挨了几下家法棍子,回去跪了半夜祠堂。”
想象着眼前这个如今沉稳持重、手段通天的男人,曾经因为偷偷陪她而挨揍关禁闭的模样,江知雾心情突然有点复杂。
她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轻轻拍了拍自己身旁的蒲团:“过来,坐这儿。”
季宁深什么也没问,听话地走到她身边,乖乖坐下。
他刚坐稳,身体就猛地一僵。
因为江知雾没有任何预兆地,微微侧过头,将额头轻轻抵在了他的肩膀上。
她闭着眼,浓密的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连日来的殚精竭虑和强撑的坚强,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可供休息的短暂支点。
江知雾轻声说:“别动……我就靠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