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苏梨,直奔柳州内城的巍峨坞堡。
待崔珏拥着苏梨下马,坞堡早已燃起灯火,整个院子亮如白昼。
“陛下!”杨达行色匆匆赶来,他领着一众女使宦官,伏跪于地,听从崔珏号令。
崔珏依旧搂着苏梨,没有将抱妻子一事假手他人。
他将那些汹涌而出的火气,强行蛰伏于腹,沉声道:“来人,即刻传召御医入殿!如有延误,唯尔等是问!”
崔珏深更半夜回到寝院,又忽然雷厉风行地传召御医,如此浩大声势,自是吓了杨达一跳。
杨达生怕这位九五至尊有个三长两短,急忙领旨去唤御医。
苏梨没有落地,她被崔珏抱到一处燃了炭盆、暖意融融的内殿。
刚坐上床榻,崔珏就扯来厚重的兽皮被褥,将苏梨团成一个球,又从厚被里抓出女孩灵细的手腕,垫上软枕。
苏梨逆来顺受,她没有反抗。
小娘子任崔珏搓圆捏扁,简直乖得不像话。
崔珏焦躁不安的心情,在苏梨发懵的目光中,渐渐变得冷静。
一刻钟后,宋御医被领到了内殿,战战兢兢跪在君王面前,“臣等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崔珏没心情和老臣周旋,他挪开位置,厉声叮嘱:“伤者并非朕,而是这位娘子……她曾在三年前伤过腰腹,又在雪夜受寒,唯恐宫胞有碍,日后不利子嗣,你且帮着验验。”
崔珏薄唇微抿,又补了一句:“务必给她好好号脉!如有疏忽之处,朕决不会轻饶!”
帝王寒意浓重的视线,冷不丁落在宋御医身上,杀气腾腾,如有实质。
宋御医立马想到那些朝会殿血肉横飞的画面,登时吓得两股战战,诚惶诚恐地回答:“臣等定将竭力而为,对贵人娘子不敢有丝毫怠慢。”
屋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宋御医帮苏梨把脉,眉心紧蹙,没一会儿便汗流浃背。
他犹不死心,又看了一眼苏梨的舌苔,问了她近几个月的信期。
随后,宋御医长叹一口气,对崔珏道:“臣等无能,娘子寒症侵体,多年前又险些伤及腹脏,没能及时用药调养。莫说子嗣,便是能保下一命都算福大命大,往后怕是不会再有喜信了……”
宋御医自知眼前的小娘子不会再有子嗣,但他见崔珏这般爱重女子,不敢把话说死,以免引火烧身,只能模棱两可地说完诊断,继而跪地稽首,久久不起。
崔珏自然知道宋御医素来有妙手回春的美誉,实乃杏林高手。
若他下此定论,恐怕苏梨的子女缘分当真稀薄,日后也恐难得圆满。
崔珏的神色阴沉,他压抑漫上心肺的郁气,“倘若她从今日起悉心调养,能否有些许转机?”
宋御医长叹一口气,闭目不答话。
崔珏见状便知……实在是束手无策,无能为力。
崔珏通体寒彻,心脏骤凉,指骨蜷于广袖之中,拧得骨节发白。
他冷扫宋御医一眼,阴森地道:“今日之事,给朕尽数烂到肚中!倘若有丝毫泄露,朕不会听尔等诡辩,定要你人头落地!”
宋御医肩背一僵,忙点头应是,他猜测崔珏是想要隐瞒这位娘子不能有孕的秘事,也不知此女得君王青睐,日后会是何等锦绣的前程。
宋御医不敢多猜,他得了退令后,急忙屁滚尿流地逃出了内殿。
苏梨眼见着崔珏对医官发怒,良久无言。
但见崔珏在房中负手踱步,周身凶煞戾气满溢,几欲破体而出,她又觉得不免有些胆战心惊……倒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崔珏。
苏梨低头不语,她细细摩挲手腕,有一搭没一搭地号脉。
她精通岐黄之术,自个儿的身体,自然是知情。
苏梨本就没有嫁人的打算,又谈何养育一个孩子……能不能生育子嗣,她倒从不在意。
只是这一回,苏梨破釜沉舟的一次复仇,总该让崔珏雷霆震怒,从而放弃她了?
苏梨的手指顿住,她以为自己会感到欢喜,但心里空落落的,一点愉悦之感都没有。
直到崔珏忽然停住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