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娘,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说完,她又继续去捡那些药草。
只是她明明避开了崔珏,却还是能从反射四周景象的水洼里,窥见崔珏。
苏梨看到长身玉立的男人。
崔珏不过身着粗布青衣,乌发仅用一根木簪绾着,竟也有清风皎月一般的从容高雅。
他的神色淡漠,身姿清薄,如松如柏,被一群兵卒包围其中,冷静地听着部将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汇报情况。
不过深思一瞬,崔珏便理清战局,先是依次询问世家遇刺的后续,再安排副官,指点他们如何安置那些达官贵人。
苏梨远远看着,一言不发。
直到腿伤发作,她疼得皱了一下眉心。
没一会儿,李慕瑶扑向崔珏,抓住他的衣袖,美眸含泪道:“大公子,我二兄、二兄被奸人刺杀了!歹人下手狠戾,竟将他五马分尸,待我亲卫找到兄长头颅的时候,他的脸早已面目全非……”
李慕瑶想到那一幕的惨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她虽然不喜欢这位每日寻花问柳的皇兄,但到底是血脉亲缘,心中自是悲痛不已。
女孩的眼泪簌簌落下,哭到情动时,她忍不住靠上崔珏的肩臂,将泪花沾上他的衣袂。
那一点湿意濡进衣布,生热、生潮,很是陌生,令人不喜。
崔珏指骨蜷了蜷,眉心微蹙……思虑许久,他到底还是没有搡开李慕瑶。
苏梨远远看着二人相依的一幕,一时无言。
她又低下头,继续整理那些草药。
可是药材泡了水、沾了泥,已经不能用了。
苏梨指尖一顿,恍惚间,她听到崔珏温声道了句:“殿下,节哀。”
苏梨轻轻扯了一下唇角,仿佛这样的笑容,能让她看起来更为体面。
李慕瑶失去了至亲兄长,她又是崔珏未来正妻,她和崔珏关系亲厚,实在正常。
如果苏梨的朋友失去至亲,她也会全力安慰对方,希望朋友早日脱离哀痛的。
既如此,她为何还会有些怅然呢?
“苏姐姐,你的腿怎么了?!你受伤了?!”
崔舜瑛小心翼翼掀起一点苏梨的裙角,查验她的罗袜。
那点血液浸透白袜,沿着鞋履,滴落泥地,染上一片猩红。
苏梨的痛感慢慢回到体内,她有点站不住,却又竭力撑着手中木杖。
她看了一眼渐渐渗出血色的足踝,小声安抚崔舜瑛:“我没事,我不疼……”
她真的一点都不疼。
她一直都很擅长忍耐。
苏梨在登上回城马车的时刻,不知为何,竟难得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崔珏。
崔珏与李慕瑶一同上车,车帘垂了下来。
崔珏为人冷漠,目无下尘,即便昨夜与苏梨相处安然,甚至二人也有过同甘共苦的情谊,他还是看都没看她一眼。
苏梨有点困惑。
她不明白,崔珏为何一回到世家,便成了另外一副冷心冷肺的样子。
仿佛之前舍身救她的那个温柔长公子,早已死在了昨日。
但现在,她慢慢反应过来。
苏梨想,前几日两人友好的相处,不过是虚假的伪装。
崔珏被迫与她受困乡野,为了消磨时光,他别无选择,只能装作友善,与她谈天说地。
苏梨太过单纯,她忘记了,崔珏永远那个高高在上的长公子。
这般清矜尊贵的人,决不会往泥地里,递去任何一记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