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梨强忍住畏惧,她与崔珏倾诉:“大公子,我不喜被困在高墙之中,也不想成日和那些世家贵女交际,成日虚与委蛇,我在市井生活得很好,我往后也只想生活在这里……”
她想到了很多人,很多事,她想据理力争一回,她不奢望崔珏能懂。
她想到了每逢秋季,她能去山中看黄栌红叶;她想到每逢夏日,她会用麻绳缚住瓜果,丢到井中凉湃一夜,等瓜心凉爽,再剖瓜解暑。
她想到她不必受那些宫规教条,能够在乡野间没规矩地奔跑,任裙摆衣角黏上苍耳、松针、草芥……
苏梨的杏眸熊熊燃烧,那里烧着所有希望、生机,但又转瞬寂灭。
苏梨与崔珏相拥于这一间昏暗的居所。
他们那么近,又那么远。
苏梨刻意去看崔珏那双乌邃如古井的墨瞳,她不知他能领会多少,她只知她必须抗争,必须为自己挣一条活路出来。
苏梨几乎是发了狠一般,她从崔珏的健硕臂弯中,硬生生拧过身子。
她趴伏于他的身前,勇敢地与他对视。
苏梨不再逃避,她直视鬼魅,迎着幽冥黑夜,对崔珏咬牙切齿地道:“若你逼我,兴许哪日我还是会逃……若是逃不了,我便去死!”
“崔珏,我可以易容千次、万次,我可以割伤、划破这张脸皮。你知我很能忍痛,你知我无所畏惧!”
她刚要去摸乌黑发髻间的锐利发簪,崔珏已然眼疾手快将她的腕骨扣住。
啪的一声。
苏梨的两只手交叠于头顶,被崔珏有力的虎口桎梏,困在发顶。
他t?似是被苏梨狠厉的话语激怒,男人的胸腔剧烈起伏,眼中酝酿雷霆万钧的怒火。
“苏梨,你疯了!”
崔珏大动肝火,但他强行隐忍下来。
苏梨看到崔珏因怒气而发红的狭长眼尾,他整个人沉寂如山,透着一股惊心动魄的冷艳与阴狠。
苏梨不知为何,忽然一笑:“若你是通过我的耳朵、我的身形,将我认出。我也可以自-残、自损、自毁!崔珏,我有成千上万种法子逃离你的手掌心,你未必能控制住我。”
“若你要我死,你可以有千万种法子,你不是我的对手。可你要我生,却是很难很难……”
“崔珏,你知道的,我的信鸟早就死在你手中。”
苏梨的这句话说出口,崔珏几乎是瞬息想到了那一只火光冲天的鸟笼。
他的理智崩塌,思绪混乱,他第一次感到后悔。
崔珏不知那一场光焰万丈的火事代表什么,但他好似失去了很多东西。
他想要山雀活,但他却无法对山雀放手。
那他只能得到苏梨的尸体,他只能再度看着她死去……
这是崔珏不愿的事。
但又是苏梨必须奔赴的宿命。
苏梨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雨夜。
她和崔珏都浸在瓢泼大雨中,满山都是被坚执锐的崔家兵马。
她的家人被保护在院子里,唯有她站在雨水淋漓的庭院里,对抗崔珏这一只凶神恶煞的艳鬼。
她与崔珏切磋,身侧燃着那一场熊熊大火。
竹拢里的鸟雀孤独死去,竹篾也传来荜拨的脆响。
雷声轰下!
雨水熄灭了竹笼里的生机,也熄灭了崔珏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