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澜,”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一招险棋,换来的不是嘉奖,而是更深沉的审视。帝王的疑心,比冷宫的寒冬更刺骨。
皇帝赵珩的那句问话,如同冰锥,刺破了刚刚因太后转危为安而带来的短暂缓和气氛。
“沈清澜,你,究竟是谁?”
林澜跪在冰冷的地上,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头顶那道目光的重量。那不是感激,不是欣赏,而是最深沉的怀疑和探究。
她心中凛然,知道自己虽然赌赢了第一步,但更艰难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一个失宠获罪的妃嫔,突然展现出匪夷所思的医术和临危不乱的胆识,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破绽。
她不能慌,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
林澜垂下眼睫,遮住眸中的思绪,以额触地,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恭顺:“回皇上,臣妾仍是罪妇沈清澜。
方才情急之下,冒犯天威,实乃万死。只是眼见太后娘娘痛苦,想起家中祖母曾有类似旧疾,乡下郎中用按压穴位之法缓解,臣妾幼时在旁伺候,故而记得一二。
臣妾深知此法粗陋,但当时太后娘娘危在旦夕,臣妾……臣妾实在不忍见慈驾受难,这才斗胆一试。请皇上恕罪。”
她将救人的动机归结为“不忍”和“孝心”,将医术来源推给“乡下郎中”和“祖母旧疾”,这是一个看似合理,却又无从立刻考证的解释。
既解释了自己的行为,又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卑微、无奈却又心存善念的位置上。
赵珩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她。御花园里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们连大气都不敢喘,那位先前斥责林澜的妃嫔(林澜后面了解到对方是李贵妃)更是脸色难看,却又不敢在皇帝审问时插嘴。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秒对林澜来说都是煎熬。
她在赌,赌赵珩对太后的孝心压过他对自己的恶感,赌他作为一个精明帝王的多疑会让他权衡利弊——刚刚“救”了太后就立刻严惩“功臣”,传出去于他的仁孝之名有损。
良久,赵珩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抬起头来。”
林澜依言抬头,依旧垂着眼眸,不敢与他对视。
“你说你想起祖母旧疾?”赵珩的声音平淡无波,“朕记得,你沈家乃是江南书香门第,何时与乡下郎中有过来往?”
来了!果然会追究细节!林澜心念电转,沈清澜的记忆碎片迅速在脑中整合。她稳住心神,回答道:“皇上明鉴。
臣妾的祖母并非出身沈家本族,乃是祖父早年游学时在外所娶,确实来自民间。臣妾幼时曾随祖母在乡下庄子上住过一段时日,故而知晓一些民间土法。”
这番说辞半真半假,沈清澜的祖母出身确实不高,但具体细节早已模糊,给了林澜发挥的空间。
赵珩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似乎想找出任何一丝说谎的痕迹。
眼前的女子,脸色苍白,身形单薄,跪在那里显得弱不禁风。可就是这副身躯里,刚才却爆发出那样惊人的力量和冷静。
这种强烈的反差,让他心中的疑团非但没有消散,反而越滚越大。
过去的沈清澜,美则美矣,却如同精致的瓷娃娃,空洞乏味。
而眼前这个人,看似柔弱,眼底却藏着坚韧和智慧,甚至……一种他从未在任何后宫女子身上见过的独立灵魂。
这绝不仅仅是经历一场冤屈就能改变的。
就在这时,一个太监急匆匆跑来,跪地禀报:“皇上,太后娘娘已醒转,太医说暂无性命之忧,需静养调理。
太后娘娘醒来后,问起方才……方才是何人救了她。”
赵珩神色微动,瞥了林澜一眼,淡淡道:“朕知道了。”
他沉吟片刻,对林澜道:“起来吧,既然太后问起,你随朕去慈宁宫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