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吸一口气,指向院门,声音透过灰纱,努力维持着最后的平静:“最后说一次,我,真,不,是,你,娘。门在那边,你伤已无大碍,现在,立刻,马上,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她话音未落,只听“扑通”一声巨响,地面似乎都震了三震。
林啸五体投地般扑倒在地,双臂还紧紧抱住了沈青崖的小腿。
他抬起头,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泪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汹涌而出,混合着汗水和刚才蹭到的尘土,在古铜色的皮肤上冲出几道泥沟。
“娘——!您不能这么狠心啊娘——!”
他嚎啕大哭,声音洪亮得能传出二里地,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儿子千辛万苦,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才找到您!爹走得早,伏虎门也没了,江湖茫茫,我就剩您一个亲人了!您要是再不要我,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让海里的王八叼了去,也好过当个没娘疼的野孩子!呜呜呜……”
他一边哭嚎,一边偷偷抬起眼皮观察沈青崖的反应,见对方没动静,哭得更加抑扬顿挫,甚至还配上捶胸顿足的动作:“爹啊!您在天之灵看看吧!儿子找到娘了,可娘她不认我啊!您把我生得这么人高马大有什么用,连娘亲的心都挽不回!我不孝啊!”
第四章惊鸿遭“劫”
沈青崖:“……”
她感觉自己不是站在自家小院,而是站在了某个蹩脚戏班子的舞台中央。
额角的青筋蹦跶着,她试图抽回自己的腿,却发现被这“逆子”抱得死紧。
帷帽下的嘴角抽搐了几下,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先给我松开!起来!像什么样子!”
“娘不答应,儿子就长在这儿了!以后这就是儿子的根!”
林啸耍起赖来毫无心理负担,甚至把脸在她裙摆上蹭了蹭:“娘,您看,我会干活,能吃……呃不是,我吃的不多!我还会孝顺您!您就当捡了只看家护院的大狗,给口饭吃就行!娘——!”
这时,连旁边马厩里嚼干草的灰影都停下了动作,扭过头,马眼静静地“欣赏”着这一幕。
沈青崖看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夹杂着想要清理门户的冲动,直冲天灵盖。
她活了这么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但这种路数的,真是头一回!
正当这边“母子”僵持不下,院门外闻声赶来的邻居赵家婶子挎着菜篮子,看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扬声笑道:
“哎哟,沈娘子,训儿子呢?要我说啊,你这儿子多孝顺!干活又卖力气!这十年来我们都觉得你深藏不露,原来藏的是个好大儿!”
另一个刚巧路过的孙大妈也立刻停下脚步,踮着脚往院里瞧,啧啧称赞:
“就是就是,沈娘子,你可是有福气了!瞧这院子收拾的,多利索!哎哟,瞧瞧,连屋顶都帮你修了?真是贴心又能干!”
这话像是提醒了林啸,他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也顾不上哭了,一抹脸,指着房顶,带着鼻音却无比自豪地嚷道:“娘!您看!屋顶我都帮您修好了!以后再也不漏雨了!”
仿佛那歪扭的新茅草是他无上功绩的证明。
小石头和他的一群小伙伴也闻讯跑来,挤在院门口看热闹,起着哄喊道:“啸哥厉害!”
“啸哥孝心感天动地!”
“屋顶?”沈青崖被这七嘴八舌吵得脑仁疼,下意识地顺着林啸指的方向抬头一看。
只见房檐处,几片明显是新铺上去的茅草,以一种极其奔放不羁的姿态扭曲地叠在一起,与其说是修补,不如说更像是在原本还算整齐的屋顶上打了个潦草的补丁,而且这补丁看起来……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