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就在那本疯狂蠕动、不断渗出黑油的“功德簿”上,在无数痛苦挣扎的名字中间,一个名字的金色笔迹,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褪色、变淡!那名字仿佛拥有某种抵抗的意志,拒绝被这邪恶的“功德”所吞噬同化。它顽强地闪烁着微弱却纯净的微光——阿列克谢·彼得罗维奇!
更让瓦西里神父心惊肉跳的是,他感觉到自己法衣宽大的袖袍内衬里,那本从不离身、用于记录他真正“功绩”(包括如何巧取豪夺阿列克谢的工资、如何用言语构陷他人、如何与市政官员进行肮脏交易)的私人黑皮小册子,此刻正变得滚烫无比!那热度穿透了层层织物,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死死地烫在他的手臂上!一股同样粘稠、但颜色更为污浊、散发着硫磺恶臭的黑油,正不受控制地从那小册子的缝隙里渗透出来,浸湿了他的袖袍,甚至开始灼烧他的皮肤!
“不…不可能!”
瓦西里神父失声低吼,下意识地用手去捂那滚烫的袖口,脸上第一次失去了所有血色。他引以为傲的“双标”壁垒,他那将他人之“恶”裱糊成自己“善功”的魔法,似乎第一次,在某个微不足道的灵魂的微弱抵抗下,出现了致命的裂痕!这裂痕不仅威胁着他精心构筑的谎言圣殿,更开始反噬他自己那早已被黑油浸透的“金身”!
祭坛下的地狱景象仍在蔓延。金箔肉瘤在更多人的躯体上爆开,腥臭的黑油汇成小溪,在惊恐万状、互相践踏的人群脚下肆意流淌、腐蚀。惨叫声和哭嚎声几乎要掀翻教堂的拱顶。然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心,阿列克谢却像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他站在原地,没有金箔肉瘤在他身上爆裂,也没有黑油从他体内渗出。他只是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极度的震惊和恐惧而微微颤抖,但眼神深处,那被瓦西里神父无数次“福音”钉穿灵魂的麻木和顺从,正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湖,开始剧烈地崩裂、瓦解!
他看到祭坛上瓦西里神父那瞬间的失态和惊慌,看到了神父死死捂住袖口的狼狈动作。电光火石间,斯维特拉娜的话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炸响:“…他把自己做过的每一桩肮脏事…都用金箔仔细地裱糊起来,裱进他那本厚厚的‘功德簿’里…当受害者在血泊里哀嚎时,他早已蘸着那血,在簿子上写满了‘圣迹’!”
一股混杂着无与伦比的愤怒、被长久欺骗的屈辱和一丝绝境中迸发出的疯狂勇气的热流,猛地冲垮了阿列克谢心中那堵名为“顺从”的高墙!他不再是被钉在“福分”十字架上的羔羊!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是为了宣泄痛苦,而是为了冲破这令人窒息的牢笼!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用尽全身力气撞开身边因恐惧而呆滞或正在被黑油腐蚀的人体,不顾一切地冲向那高高在上的祭坛!他的目标,不是瓦西里神父,而是那本在水晶罩内疯狂蠕动、不断制造着人间惨剧的“功德簿”!
“拦住他!亵渎!这是对圣物的亵渎!”
瓦西里神父惊恐地尖叫起来,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扭曲变形。他试图指挥旁边几个尚未被黑油波及、但已被眼前景象吓傻的执事。
然而太迟了。阿列克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在混乱中冲上了祭坛的台阶。他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高高举起旁边一个沉重的、用于插放巨大蜡烛的黄铜烛台,那粗壮的底座在惨白灯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致命的光泽。
“你的‘功德’!你的‘福音’!都下地狱去吧——!!!”
伴随着这声撕裂灵魂的呐喊,阿列克谢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将沉重的黄铜烛台底座,朝着罩住“功德簿”的水晶罩,狠狠砸了下去!
“哐啷……!!!”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盖过了教堂里所有的惨叫和哭嚎!坚固的水晶罩应声而碎,化作无数锋利的碎片,如同冰雹般四散飞溅!
就在烛台底座即将砸中那本疯狂搏动的“功德簿”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本血皮金字的“功德簿”仿佛拥有生命般猛地向上弹开!书页疯狂翻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哗啦”声。与此同时,瓦西里神父袖中那本滚烫的私人黑皮小册子,也像是受到了致命的吸引,竟自行撕裂了他的袖袍,“嗖”地一声飞了出来!两本册子在空中诡异地相遇、碰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沉闷得仿佛来自深渊的“噗嗤”声。
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浓稠到极致的、如同熬煮了世间所有污秽与恶意的纯黑色粘液,从两本册子碰撞挤压的中心点,猛地喷发出来!这黑液不同于之前腐蚀人体的黑油,它更像是有生命的、流动的深渊本身!它迅速膨胀、蔓延,像一张遮天蔽日的、贪婪的巨口,瞬间吞噬了破碎的水晶罩碎片、沉重的烛台底座,甚至吞噬了祭坛上方那惨白灯光的一部分!光线被扭曲、吸收,祭坛周围迅速陷入一片不断扩张的、绝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阿列克谢首当其冲。他只感到一股冰冷、滑腻、带着无穷吸力的东西瞬间包裹了他的手臂,然后是半个身体。那感觉不是腐蚀,而是湮灭!仿佛构成他手臂的物质正在被分解、被同化、被拖入那纯粹的虚无之黑中!没有剧痛,只有一种灵魂被强行剥离、存在本身被彻底否定的、无法言喻的终极恐惧!
“啊!!!”
他发出一声短促而绝望的嘶吼,身体不由自主地被那黑暗的旋涡拖拽着向前倾倒。
就在他即将被那喷涌的纯黑彻底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冰冷、纤细却异常有力的手,猛地抓住了他另一只尚在黑暗边缘的手腕!
是斯维特拉娜!不知何时,她竟也冲上了祭坛!她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嘴唇紧抿,那双总是带着悲悯和洞悉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决绝。她纤细的身体在黑暗旋涡掀起的无形风暴中摇晃,如同狂风中的芦苇,却死死抓住阿列克谢的手腕不放。
“阿廖沙!看着我!”
她的声音尖利地穿透了那湮灭之黑发出的低沉嗡鸣,像一根冰冷的银针刺入阿列克谢濒临崩溃的意识,“别被它吞掉名字!你的名字!你的名字不属于他的簿子!”
她的另一只手飞快地从怀里掏出一片东西——那是一片边缘粗糙、饱经风霜的白桦树皮,上面用某种深褐色的、仿佛干涸血迹的颜料,画着一个极其古老、线条简单却充满神秘力量的符文。斯维特拉娜毫不犹豫地将这片树皮狠狠拍在阿列克谢那只正被纯黑粘液吞噬的手臂上!
“嗤啦……!”
仿佛滚烫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那片看似脆弱的白桦树皮在与纯黑粘液接触的瞬间,爆发出刺眼的、带着青草与森林气息的银白色光芒!一个古老而威严的符文虚影在光芒中一闪而逝!那正在疯狂吞噬阿列克谢手臂的纯黑粘液,如同遇到了天敌,猛地发出一阵尖锐的、仿佛无数灵魂被灼烧的嘶鸣,剧烈地翻滚退缩!阿列克谢感到手臂上那可怕的吸力骤然一松!
“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