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街角却撞见惊人一幕——秦逸兴正把顾家送来的药分给拉车弟兄,自己胳膊上的针眼还渗着血。
“你……”
林烬眼眶发烫。
秦逸兴咧嘴一笑:“时小子和沫沫那针我没动,放心。”他踢了踢车杠上绑着的草席,里面裹着不久前刚刚病死的老周。
程添锦突然拽着林烬退后两步。
月光照亮巷口——顾安正倚在轿车旁抽烟,烟头明灭间,他朝药箱抬了抬下巴。无声的对峙中,垃圾桥方向又传来扑通一声。
这次没人回头。
林烬站在巷口,夜风裹着苏州河的水腥味拂过他的衣角。
他望着靠在车边的顾安,烟头的红光在那张熟悉的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太像了,像到让他心脏发紧。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没事吧?”林烬低声问,目光扫过顾安略显苍白的脸色。
顾安似乎没料到他会主动搭话,指尖的香烟顿在半空,烟雾在两人之间缭绕。他沉默片刻,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林烬抿了抿唇,又补了一句:“。。。。。。谢谢你的药。”
顾安的眼神微微一动,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他侧过头,吐出一口烟,嗓音低沉:“不用谢我。”
远处,垃圾桥下又传来一声闷响,像是又有人跳了河。夜风卷着报纸碎片从脚边滚过,上面依稀可见“霍乱”“隔离”的字样。
程添锦站在几步之外,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林烬攥了攥手指,最终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走向程添锦。可就在他迈步的瞬间,顾安忽然开口:
“林烬。”
他下意识回头。
顾安站在阴影里,烟已燃到尽头,烫到指尖也浑然不觉。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别死。”
林烬怔在原地。
程添锦的手适时地搭上他的肩,温热的掌心将他拉回现实。他最后看了顾安一眼,终究没再说什么,跟着程添锦离开了巷子。
夜风吹散了身后的烟味,也吹散了那句几不可闻的
“你也是。”
程添锦握紧林烬的手,指节微微发白,像是要确认他的存在。
夜色沉沉,街灯在潮湿的空气中晕开昏黄的光晕,远处隐约传来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是教会医院的运尸车,每日清晨和黄昏都会准时出现,载走那些没能熬过霍乱的躯体,有老人蜷缩的身影,也有孩童瘦小的遗骸。
“林时他们怎么样?这两天没空去看。”程添锦低声问,嗓音里带着疲惫。
林烬点点头:“都挺好,都在家。”他顿了顿,想起今早秦逸兴从闸北回来时铁青的脸色,“秦逸兴说……沪西棚户区那边……”
程添锦的呼吸微微一滞,声音压得更低:“儿童死亡率40%。”
这个数字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进心脏。
林烬想起前日在弄堂口看见的一幕:一个瘦小的母亲抱着昏迷的孩子,跪在当铺门前哭求。
孩子嘴唇干裂发白,衣襟上沾着呕吐的秽物,是霍乱最典型的征兆。母亲手里攥着褪色的红布帕,那是她能找到的唯一“驱邪”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