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没事。。。”他反复摩挲着林时的后背,不知是在安慰弟弟还是说服自己,“只是个梦。。。”
可掌心下的心跳声如此剧烈,仿佛要撞碎胸腔。
那些画面太真实了——烧焦的皮肉味、血浸透土壤的黏腻感、还有绝望的哭喊。。。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噩梦,而是他来自未来的灵魂对即将到来的历史的预知。
月光移到了床头,照亮了墙上挂着的日历。
1930年9月17日,这几个数字像刀子般扎进眼里。林烬突然想起程添锦书桌上那些国际局势的分析手稿,想起报纸上日益紧张的时局报道。。。
怀里的林时又沉沉睡去,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林烬轻轻吻了吻弟弟的额头,在黑暗中睁眼到天明。
远处黄浦江的汽笛呜咽着,像是一曲提前奏响的挽歌。他望着窗外宁静的月色,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这短暂的安宁,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林烬站在明德书店的柜台后,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一本《战争与和平》的书脊。阳光透过橱窗照进来,将书架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条块,就像这个时代一样割裂得泾渭分明。
他的目光扫过门外的人流——衣衫褴褛的乞丐跪在街角,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穿皮鞋的商人匆匆走过,公文包里装着大把的钞票;更远处,一个妇人正哭喊着被人拖走,她脚边跪着的孩子头上插着草标。。。
“林烬?这本《楚辞》要包起来吗?”张冠清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林烬猛地回神,这才发现手里的书已经被他捏出了褶皱。他勉强扯出个笑容:“啊。。。对,给宣小姐留着。”
转身时,他不经意瞥见墙角那面斑驳的镜子——里面的自己面色苍白得可怕,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
这哪还是那个在码头扛包为生的林烬?现在的他穿着体面的长衫,口袋里揣着程添锦送的怀表,连手指都因为太久没干粗活而变得光滑。。。
“喂!”
张冠清突然用书脊敲了敲他的肩膀,“你这几天怎么老是走神?”他压低声音,“该不会是程教授。。。”
“胡说什么!”林烬条件反射地反驳,声音却虚得厉害。他胡乱抓起鸡毛掸子去够书架顶层的灰,借此掩饰自己发抖的手。
掸子扫过书架,惊起一片尘埃。在飞舞的灰尘中,林烬恍惚又看到了那个梦境——燃烧的街道,残缺的尸体,还有林时那双满是惊恐的眼睛。。。
“咳咳。。。”
他被灰尘呛得弯下腰,突然听见门口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程添锦穿着一身月白长衫走进来,手里捧着几本新装订的书,金丝眼镜后的眸子温润如玉。
“林兄。”他微笑着走近,“这是你要的《申报》合订本。。。”
林烬望着这个活在当下的程添锦,又透过他看到了七年后可能满目疮痍的上海。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程添锦敏锐地察觉异样,眉头微蹙:“不舒服?”冰凉的手指不由分说搭上他的脉搏。
“没。。。”林烬想抽回手,却被握得更紧。
程添锦的指尖按在他的腕间,那触感如此真实,仿佛在提醒他——此刻的安宁不是幻觉。
“今晚。。。”程添锦突然压低声音,“我带你去个地方。”
门外,卖报童的声音刺破喧嚣:“号外号外!日军在东北增兵!”林烬浑身一颤,手中的鸡毛掸子“啪嗒”掉在地上。
程添锦弯腰替他捡起,借着动作在他耳边轻声道:“别怕。”简单的两个字,却像是一句承诺。
林烬望向窗外,阳光依旧明媚地洒在石板路上。乞丐还在磕头,商人依旧行色匆匆,插着草标的孩子被一个穿长衫的老者买走了。。。这1930年的上海,既残酷又温柔地继续运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