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家中竟然零落至此,诗素单手捂口,呜咽着哭了出来。
正在这么个当儿,她们就听屋里传出个极低微的男子声音:“谁……谁呀?梅娘是你吗?”
柳溶月试探着问:“里面说话的是王话痨么?你怎么在里头?”
她话音未落,就听屋里“嗷”地一声,一人二畜三条黑影儿齐刷刷地冲了出来。
青萍吓得差点儿把灯笼杵那人鼻子上。
内宅之中,烛火摇摇。
昔日温馨可爱的三间房舍,如今已经面目全非。
柳溶月左手搂着花猫元宝,右手摸着小狗八斗,一猫一狗瑟瑟发抖地缩在主人怀里“喵喵”“呜呜”似是受尽了天大的委屈。
柳溶月茫然地看着砸坏的桌子,推倒的床铺,打结的帐子古怪地垂着,柜里东西乱七八糟扔在地上,被褥上满是泥污脚印,值钱些的衣裳不见了踪影,她的梳妆匣子干脆原地消失。这也算了,就连她和苏旭出去闲逛时精心挑选的泥娃娃、小瓷兔,都让人砸碎了给扔到了墙角。
看了卧室的惨相儿,柳溶月才明白为何官宦人家那样害怕查抄家产。
冲进陌生人的内宅,大概会无限释放人心之恶。
柳溶月仿佛亲眼看到,那起公门中人发着狠儿地要砸烂她生活中的所有美好。譬如那个漂亮可爱的大阿福又和执行公务有什么关系呢?他们就是存心要灭了别人最后一点儿温存念想儿!还好八斗还在!还好元宝还好!
柳溶月感激涕零地抬头看向王话痨:“话痨哥,这些日子为难你了。”
王话痨破天荒地没如滔滔洪水般跟少奶奶吐露这些日子的艰险。
他只是抹了把脸,陪着诗素归拢还能要的东西。
闻讯赶来的梅娘和齐肃双双给柳溶月行了大礼。
梅娘见着柳溶月就掉眼泪了:“十日之前,刑部来人不由分说地逮走了大人,还把家里糟害成这样儿。少奶奶,您的箱笼嫁妆让他们抢去了不少。是我没看好家,我对不住您……”
青萍蹙眉拦着梅娘哭诉:“要说你们回家去慢慢儿说。大长公主还在外面等着,赶紧归置归置东西,我好送你们回去。这位娘子,你是小苏夫人的丫鬟吗?可要跟着回尚书府去?”
梅娘用力点头:“是的。是的。我夫妇都是少奶奶的奴婢。我们上哪儿都随着少夫人的。”梅娘擦了把眼泪,她欲言又止地看了看柳溶月,终于还是决定先去收拾东西再说。
齐肃其实早就预备好了,只待少奶奶回来就离了宛平衙门,也免得被衙门中人看贼似的监视。宛平县内人人都知齐肃和话痨是苏大人的亲信,如今苏大人获罪,即有人出主意要将话痨和齐肃一起收监待审。
危急关头,竟是李司吏说了句依律的人话:“朝廷并无逮捕这二位的旨意,两位小哥儿又没坐实的罪过。将他们拘押,并无名目。我看还是将他们逐出衙门算了。”
赵县丞厚道:“堂尊太太是五品诰命,又没褫夺封号。宜人还在奉旨为太后祈福,我看且把他们拘在后宅不许出来。等堂尊太太回来了,再带他们回苏府也就是了。”
如此,齐肃和王话痨才能在这儿等了柳溶月十天。
这十天之内,刑部来查抄过几次,眼见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都给端走,这俩人真是干着急、没办法。说是归置东西,可架不住长公主的小厮催促启程,柳溶月也没收拾出什么,这趟走得可说万分仓皇。
柳溶月慢慢地走到门口,她不禁伤感回眸。
再看一眼苏旭和自己如燕子衔泥般慢慢收拾出来的简陋小室,柳溶月的泪水终于汩汩而出,她真没想到事情竟然败落至此!
婆娑泪眼之中,柳溶月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她快步走向半倒的床铺,她侧头看看歪歪斜斜的床帷,她陡然伸手从床帐顶部的皱褶里掏出一本书册。柳溶月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她就记得很久以前她曾经对苏旭说过:女孩子藏东西,一般是放在这里。
苏旭……竟然记着她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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