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继续向前走了一段,于是也能看到那两扇被压在石堆下面的大铁门了。
他就停住脚步不再走。只远远地看那仓库。
其实在更早以前那不是仓库,而是两个人的家。那天下午阳光还不错。天空是蔚蓝的。里面有一个忙碌的女人,还有一个“荒唐”的男人。
只不过,他杀死了他。
王远伟知道这事儿么?李真不确定。然而此刻看到这废墟,再想到那一天下午,他心里却没有自己想象得那样难受。或许某种情绪已经因为时间的作用变淡,取而代之的竟然是某种感同身受的情愫。
“到今天我能理解你的疯狂了。”李真低声说。仿佛说给自己听,又仿佛说给别人或者徘徊于某处的鬼魂听。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便沉默下来,天空中只有细雪下落。雪落无声。但在他的耳朵里却有声,仿佛春蚕啃噬桑叶。
这样静静地站了十分钟,他向那仓库默默地鞠一躬,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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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条下了锅。滋啦啦一阵响,锅里面冒出一片青烟。两根面条被滚油包裹着,很快膨胀起来,并且由白色变成金黄色。发出诱人的香气。
齐远山将已经炸好的油条夹起来,一根一根往旁边的竹筐里丢。又在身前发黄的围裙上擦擦手,踹了身边的于永强一脚,嘟囔道:“离远点,烟灰别掉锅里。”
于永强跛着一条腿、夹着一支烟往后退了退,顺势坐在不到五平方米的厨房一角的凳子上。挠着头盯了那些油条一会儿,嘬了嘬牙花问:“哎我有个事儿一直想问你,为啥炸油条得两根连一起呢?”
“一根儿起不来。”齐远山头也不回地说道,“一根儿就成了死面的了。”
“为啥一根就成死面的了?”于永强又问。
齐远山转头看他,皱起眉头。于永强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也歪脑袋皱起眉:“咋?”
齐远山又转过去忙起来,瓮声瓮气地说:“别一跟你媳妇儿吵架就往我这儿躲。我这儿地方小,两个人转不过来。”
于永强一挺身,瞪起眼睛来。可惜齐远山背对着他,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哪怕他那双眼睛瞪到头顶上成了螃蟹人家也瞧不着。他意识到了这点,于是身子又软下来,塌在凳子上,狠狠地骂了声:“那老娘们真操蛋。”
齐远山乐了,在油烟里说道:“你以前不是叫她小仙女儿么?”
“狗屁小仙女儿。”于永强吐出一口发涩的口水,把烟头丢在地上踩灭了,“她是鬼迷心窍了,你猜她昨天又要我去干嘛?”
“不知道。”齐远山说。
“吗的她又要我去燕京。”于永强从衣兜里摸出一盒烟来,捏捏皱巴巴的烟盒,发现里面只有一根了,想了想又放回去,“新闻里不是说李真在燕京开会么?那傻老娘们儿又叫我去找他,说‘你好歹跟他交情一场只要他说一句话咱也不至于过成这样’——”
齐远山乐了一声,说:“那还不是怨你——你俩刚认识的时候是你跟人家吹你和李真是‘一生之敌’然后又‘一笑泯恩仇’的吧?”
于永强挥挥手:“别唠那些老嗑儿,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再说——”
他看看齐远山的背影,眼神里罕见地流露出一丝谨小慎微的迟疑:“人家记不记得我们还是两说。他都回来多久了——我听说原先咱们这边儿的,有一个叫余子青的,那小子你知道吧?”
齐远山摇头:“不知道。”
“嗨,以前就是个混子。”于永强拍了拍膝盖,转头东张西望。末了在一边的案板上找到一瓶还剩一半的二锅头,就撑着那条跛腿欠身够过来,呲牙咧嘴地喝了一口。
其实他的酒量并不很好,头几年整天胡吃海喝也没练出个水准来。因而这一口酒下肚,很有放眼相看浪子尽成英雄的境界。他又抿了口,再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膝盖,觉得找到当年纵横江湖的状态了。
“那个余子青,我跟你讲,当年老子纵横桃溪路的时候他还求过我来着,想跟着我一起混。那我哪能看得上他呀?一副贼相——”于永强挥挥手。又从齐远山身边的筐里扯了根油条边嚼边说,“结果后来人家跟着走了。现在就在吕宋,听说当了大官,好像还成了个什么王爷了——”
“吕宋那边没爵位,那是共和国。”齐远山捞起最后一根油条甩在筐里,喊了一声:“油条好了!”
他的话音刚落,厨房门口的小布帘就被挑开了。一个漂亮的女人走进来,先对于永强点点头,然后接过齐远山手里那个装满油条的小筐走出去了。不一会儿。从外面传来她唱歌儿似的清亮声音——“谁要油条?”
于永强一直目送着她,末了,身子才忽然又萎顿下来,酸溜溜地说:“还是你家这个好。唱歌好,脾气好——我怎么就没捡着这么个漂亮妞儿呢。”
齐远山没搭理他。
实际上如果是从前——不说六年以前,仅仅是三年前,倘若于永强这样走过来对自己的女人品头论足。齐远山肯定得把一锅热油泼到他脸上去。
李真最后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世界的局势还没这样坏,隔离带也没降临。那时候的于永强从了良——但是李真还有点儿怀疑这人是在他的面前装模作样。但如果他再多待上两三天的话,就会发现这个人的确是产生了某种本质上的变化。
其实原因也挺简单——他被李真打服气了。或者说当一个人真的失去了作恶的资本和能力的话,便的确会将心底的“恶”收敛起来,试图成为一个“普通人”。
那时候他的日子还算不错,混得顺风顺水。
然后灾难突如其来地降临了。
那一天有很多人莫名其妙地在一瞬间化为枯骨。更有很多建筑轰然倾塌。不幸的是于永强的那个像模像样的“办公室”正处于隔离带上——一整面墙壁倒下来将他那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