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舷望着门外呼啸的台风,望着好似要被拦腰折断的、摇摇欲坠的树木。
“再看你一眼,”他忽然开口说,声音细细,“再看你一眼,我就去死……”
方谕一怔。
“陈胜强,死了……”他喃喃,“方谕,应该也要……回来吧?”
“……”
方谕明白过来了,陈舷在犯病。
他在说大半个月前的事,说老陈刚死的那时候。
“好多年,没见过了……”
“我想他,妈……他很好的,他原来,我……”陈舷声音断断续续,“他上哪儿去了,老陈把他……送去哪儿了?”
“我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跑了……怎么跑了,就不回来了?”
“为什么,他没觉得奇怪……这么多年,他怎么就没发现,我当时不对劲?”
“……恨你啊。”
“恨你呀,方谕……你欠我……为什么,我差点就死了,你为什么不知道……”
“……”
方谕把他抱紧,咬紧牙关,流了眼泪。
外面的树被吹折了枝头,断枝被吹走了。
“好多年了,”陈舷喃喃地说,“你看看我吧。”
“好疼……你看看我,你回头看看。”
“好恨你,什么都不知道。”
“为什么,没找过我。”
“你找过我的话……查过我的话,很快就能,知道了啊。”
“上学的时候,你那么聪明……数学卷子压轴的题,你每次都解得开。怎么这次,十二年了,你还解不出答案?”
“我很难吗,小鱼。”
“怎么还对我说这些话呢。”
“我说的话很过分……我也不想说啊,我也不想说,可是我得救你……你怎么还是什么都不知道,我……你怎么只知道怪我……”
“……我恨你,”他在他耳边呢喃,“我爱你。”
方谕眼睛忽闪,一会儿的空,眼泪已经流得满脸都是。
他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他想起准备葬礼时陈舷几次三番看向他的眼睛,他想起餐厅里他闪躲无措的眼睛,想起殡仪馆里他不敢回头去看方真圆的模样。
方谕的确对不起他。
他欠他太多。
他说了太多决不能说的话。
方谕欲言又止,都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所对不起他的,实在不是三言两语就说得明白的。
“对不起,”他哽咽着,“你该恨我,恨我吧,我或许都还不清你了。”
陈舷噗嗤笑了起来,笑得声音沙哑,没再说话。
他笑了半天,笑到没了声音。
还不清。
你终于知道还不清了。
陈舷看起来很不好,方谕说:“哥,我送你回去。”
陈舷看起来需要躺着。
方谕小心翼翼把他抱起来,用胳膊抬起他双腿,没弄脏他的病号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