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灭口’。”沈演之吐出两个字,让书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宋清沅心头一凛:“灭口?钱掌柜已经死了,宗人府的验尸报告写得清清楚楚,是畏罪自尽。难道……”
“畏罪自尽,也可以是‘被自尽’。”沈演之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区域缓缓划过,“钱掌柜知道的,恐怕不仅仅是魏王想要毒杀我们这么简单。
还记得我们之前拿到的那本账册吗?我们原以为,那上面记录的是魏国公府贪墨的证据。”
“你的意思是,那本账册里,还藏着别的秘密?”宋清沅立刻反应过来。
“魏国公上缴了三成产业,看似大出血,实则是断尾求生。他交出来的,都是些明面上的、容易被查到的产业。”
沈演之的指尖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但那些真正能为他带来源源不断财富,同时又见不得光的生意呢?比如,私盐、铁器、甚至……军械走私。这些,才是魏国公府真正的根基和命脉。”
宋清沅倒吸一口凉气。如果真是这样,那魏王谋逆的性质就完全变了。那不再是单纯的皇子争储,而是牵扯到一个庞大的、隐藏在水面之下的利益集团。
“钱掌柜的铺子,或许就是这个庞大利益网络中的一个小小节点。”宋清沅顺着他的思路往下推演,“他背叛了魏王,实际上是背叛了整个网络。
所以,他必须死。而他的家人,之所以如此恐惧,是因为她们知道,这个网络并没有因为魏王的倒台而覆灭。
它依然存在,并且像一张无形的巨网,笼罩着她们。我们今日大张旗鼓地去‘抚恤’,在她们看来,不是送钱,而是催命。因为这会再次将她们推到那个恐怖网络的视线之中。”
想通了这一层,钱家母子那看似不可理喻的言行,便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那个孩子口中的“叛徒”,或许不是站在朝廷的角度,而是站在那个秘密网络的角度。而“被你们害死的”那个“你们”,指的也并非东宫,而是那个逼死他父亲的神秘势力。
“好一个魏国公。”沈演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他用三成不痛不痒的产业,演了一出苦肉计,骗过了父皇,也让我们暂时放松了警惕。却没想到,他真正的要害,藏得这么深。”
“现在怎么办?”宋清沅问道,“我们的人已经派出去查了,但如果对方真的如此根深蒂固,恐怕很难在短时间内查到什么。而且,我们一旦动作太大,反而会打草惊蛇。”
“所以,不能明着查。”沈演之转过身,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与她如出一辙的狡黠,“他们不是想藏在暗处吗?我偏要把他们逼到明处来。”
“你的意思是……”
“抚恤,要继续。”沈演之的嘴角微微扬起,“而且,要办得更大,更隆重!”
宋清沅的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沈演之继续道:“明日,我便会再上一道折子。就说钱家之事,让我深感抚恤工作之艰难。许多受难家眷,或因悲伤过度,或因害怕被当成逆党牵连,不敢接受朝廷的恩典。如此下去,有负皇恩。”
“所以,”宋清沅接口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你恳请父皇下旨,在三日后,于朱雀大街设‘皇恩台’,将所有在此案中受牵连的、应予以抚恤的百姓名录张榜公布。
届时,由东宫、户部,以及魏国公府三方,共同在台上发放抚恤金。凡是名录上的人,皆可凭户籍文书,当场领取。现场由禁军维持秩序,以保万无一失。”
“没错!”沈演之抚掌赞道,“清沅果然与我心意相通。他们不是怕暴露吗?我便给他们搭一个最大、最显眼的台子,让全京城的百姓都来当观众。
我倒要看看,在禁军环伺、万众瞩目之下,他们还敢不敢搞小动作!那些受难的家眷,看到朝廷如此强硬的姿态,心中那份恐惧,自然也会消减几分。
只要有一个人敢站出来领钱,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宋清沅点了点头,又补充道:“更重要的是,这个‘皇恩台’,可以作为一个筛子。谁来了,谁没来,谁来了之后又出了事,都将一目了然。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网络,如果不想我们顺藤摸瓜,就必须做出反应。要么,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我们接触那些‘知情人’;要么,他们就得冒险出手,阻止这些人前来领钱。而一旦他们出手,就必然会露出马脚。”
这已经不是“投石问路”了,这是在平静的湖面下,直接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逼着水下所有潜藏的鱼虾,不管是大是小,是善是恶,都得现出原形。
“只是,此举也颇为凶险。”沈演之的神色又凝重起来,“把所有人都逼到明面上,也等于是将那些无辜的百姓,置于了更直接的危险之中。对方若是狗急跳墙,在朱雀大街上制造混乱,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这场大戏,安保是重中之重。”
宋清沅的眼神坚定,“我们必须做得滴水不漏。而且,魏国公府不是也要参与吗?维持秩序,保护百姓,他们也有一份‘责任’。我倒要看看,当着全城百姓的面,他们是会真心保护,还是会暗中使绊。”
这又是一重阳谋。
将魏国公府死死地绑在这辆战车上,让他们动弹不得。
“好。”沈演之握紧了她的手,“就这么办。清沅,这一次,我们要把魏国公府这颗大树,连根拔起!”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了林小树急促的声音。
“殿下,娘娘,宫里又来人了。”
又是宫里?宋清沅和沈演之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
“这次是谁?”
林小树推门进来,脸色有些发白,声音也带着颤音:“是……是陛下身边的福总管亲自来的。
他……他传皇上口谕,说……说陛下今夜偶感风寒,头痛欲裂,传召太子妃娘娘您……即刻入宫侍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