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齐了?"吴炮手"吧嗒"抽了口旱烟,"按规矩,进山前得拜山神。"
众人来到老榆树下。树干上缠着褪色的红布,树根处摆着个粗陶香炉。曹大林从怀里掏出三张黄表纸,点燃后插进香炉。
"山神爷老把头在上,"曹大林双手合十,声音庄重,"草北屯曹大林带兄弟进山讨口饭吃,求您老开恩,给条活路。"
其他人也跟着跪拜。赵春桃从药囊里取出几味草药,撒在燃烧的黄表纸上,青烟顿时带着股特殊的香气。
祭拜完毕,吴炮手掏出个扁酒壶,给每人倒了盅烈酒:"喝口开路酒,山神保佑。"
曹大林一饮而尽,劣质白酒像道火线从喉咙烧到胃里。他抹了把嘴,把酒盅倒扣在地上。
"走!"曹大林一挥手,队伍向着昨日发现人参的山场进发。
五月底的长白山,草木葱茏。柞树刚抽出嫩叶,在晨光中泛着金绿色的光泽。林间点缀着野杜鹃,粉红的花朵像星星般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松香和腐殖土的气息,偶尔夹杂着不知名野花的芬芳。
曹大林走在最前面,脚步轻得像只山猫。他时不时蹲下来查看地面的痕迹——断枝、脚印、粪便,这些都是猎人的路标。刘二愣子紧随其后,新猎枪扛在肩上,眼睛滴溜溜地四处张望。赵春桃走在队伍中间,手里握着根青冈木做的索拨棍。
"停。"曹大林突然举手示意。他蹲下身,拨开一丛蕨类植物,露出几个新鲜的脚印,"狍子,不超过两小时。"
吴炮手凑过来,老树皮般的手指丈量着脚印的深浅:"个头不小,往鬼见愁那边去了。"
曹大林点点头,继续向前追踪。狍子的脚印很好认——两瓣的蹄印,比鹿的小,比羊的大。他注意到脚印间距忽大忽小,说明这头狍子时而快跑时而慢走,可能是在躲避什么。
又走了约莫两里地,队伍来到了昨日发现人参的那片山坡。曹大林仔细查看四周,发现几处新鲜的野猪脚印。
"那帮畜生又回来了。"曹大林指了指地上的蹄印,"小心点。"
众人分散开来,在附近搜索可能存在的其他人参。曹大林和赵春桃一组,沿着山坡向上搜索。两人配合默契,一个看高处,一个查低处,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痕迹。
"大林哥,"赵春桃突然压低声音,"你看那儿。"
她指向一棵老柞树的树梢。在离地约三米高的树杈处,隐约可见一抹红色。曹大林眯起眼睛细看,竟然是一簇人参的红色果实!
"树参!"曹大林倒吸一口冷气,"这玩意儿我只听爹说过。"
树参是长白山最稀有的参种之一。传说棒槌鸟吃了人参籽后,有时会把未消化的种子排泄在树洞或腐朽的树干上。如果条件适宜,人参就能在树上生长,吸收树皮腐烂后形成的腐殖质。
"咋上去?"刘二愣子闻声赶来,仰着脖子看着树梢。
曹大林绕着老柞树转了一圈,发现树干上有几处天然的凹槽,可以借力攀爬。他解下步枪递给赵春桃:"我上去看看。"
脱掉外衣,曹大林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搓了搓,开始攀爬。手指抠住树皮的缝隙,脚尖寻找着着力点。爬到一半时,突然脚下一滑,树皮"咔嚓"一声断裂!
"小心!"赵春桃在下面惊呼。
曹大林拼命抓住一根树枝,身体在空中晃荡了几下才稳住。他喘了口气,继续向上攀爬,终于来到了那簇红果附近。
近距离观察,这株人参长在一个树洞边缘。树洞里有厚厚的腐殖土,人参的根须就扎在其中。曹大林数了数叶片,竟然有五品叶!芦头上的芦碗密密麻麻,少说也有三十多个,意味着这株人参至少生长了三十年。
"五品叶!"曹大林朝下面喊道,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
下面顿时一片哗然。五品叶的人参在长白山都是稀罕物,更别说长在树上的了。
曹大林从腰间解下红绳,小心翼翼地系在人参茎上。按照老辈人的说法,采参前必须先用红绳系住参茎,防止"人参娃娃"逃跑。他打了个特殊的"金蟾扣",确保万无一失。
正准备采挖时,曹大林突然注意到树洞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动。定睛一看,竟是一窝刚孵出不久的棒槌鸟雏鸟!原来这株树参是棒槌鸟"种"下的,如今又在它们的巢穴旁生长,真是天意。
"有鸟崽,咋整?"曹大林向下喊道。
"别伤着!"赵春桃回应,"棒槌鸟是山神爷的信使!"
曹大林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避开鸟巢,开始采挖人参。他用鹿骨签子一点一点地拨开腐殖土,动作轻柔得像在抚摸婴儿。树参的根须比地参更为纤细,稍不注意就会断裂。
汗水顺着曹大林的额头滑落,有几滴挂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但他不敢抬手去擦,生怕一个不小心伤到参须。就这样坚持了约莫半小时,整株人参终于完整地出土了。
"接着!"曹大林将人参小心地放进赵春桃抛上来的桦树皮筒里,然后自己慢慢爬下树。
回到地面,众人立刻围了上来。赵春桃打开桦树皮筒,里面的人参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的光泽。主根粗壮,须根发达,形态酷似人形,最神奇的是根须间还缠绕着几缕树皮的纤维,证明它确实是在树上生长的。
"真稀罕,"吴炮手啧啧称奇,"我跑山四十年,头回见树参。"
刘二愣子眼巴巴地看着人参:"这得值多少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