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庆帝起身,在群臣的山呼声中离开了奉天殿。
朝会散去,庆帝并未直接回养心殿处理政务,而是对随侍在侧的太子道:“随朕去一趟宁寿宫。”
太子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父皇是要去将辽国公凯旋的喜讯,禀告皇祖父?”
“嗯。”庆帝颔首,目光投向宁寿宫宫的方向,神情有些复杂,“昨日急报初至,消息未定,再加上已是入夜。。。。。。朕未敢轻易惊扰他老人家。如今朝议已定,是该去让他也高兴高兴了。更何况。。。。。。”
庆帝没有再说下去,但太子明白那未竟之语——更何况太上皇如今的身体状况,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贾玌真正班师回朝、献俘太庙的那一天。任何好消息,都可能是一剂强心良药。
父子二人并未摆弄全副銮驾,只带了必要的内侍护卫,轻车简从往宁寿宫而去。
。。。。。。
宁寿宫内,药香与沉檀香混合的气息依旧浓郁。比起数月前,这里的寂静中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暮气。
进入寝殿,只见太上皇半倚在龙榻上,身上盖着明黄锦被,比之上次贾玌来时,似乎又清减了几分,精神也更为萎靡。。。。。。脸颊更是瘦得骇人!!!
太上皇后正坐在榻边的小杌子上,亲自端着药碗,一小勺一小勺地耐心喂药。
大太监吴新贵则垂手恭立在榻尾,时刻留意着主子的需求。
见到皇帝和太子进来,太上皇后停下喂药的动作,欲要起身行礼。
庆帝快走两步上前虚扶:“母后不必多礼。”又转向榻上的太上皇,躬身行礼:“儿子给父皇请安。”
太子亦紧随其后:“孙儿给皇祖父请安。”
太上皇眼皮微微动了动,缓缓睁开,看到是皇帝父子,声音有些虚弱含糊:
“皇帝来了。。。。。太子也来了。。。。。。坐吧。。。。。。”他目光扫过吴皇后手中的药碗,皱了皱眉,“这药。。。。。。苦得很。。。。。。先搁着吧。。。。。。”
太上皇后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后温婉劝道:“上皇,再用些吧?”
太上皇却执拗地微微偏开头,显是极为抗拒。
庆帝见状,在一旁的锦墩上坐下,温声道:
“父皇,今日儿臣来,是有一桩天大的喜事要禀告您老人家,您听了,定能开怀,这药或许也就不觉得苦了!!!”
“哦?”太上皇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微弱的疑惑,似乎对所谓的“喜事”也提不起太大兴致,只是懒懒道,“何事啊。。。。。。能让皇帝你。。。。。。说是天大的喜事。。。。。。”
庆帝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清晰而带着振奋:“昨夜八百里加急入宫。天戈。。。。。。那小子,他已经率东征大军,在津门港登陆了!要不了几日光景,即可凯旋还朝!”!”
话音落下,寝殿内有一瞬间的寂静。
太上皇后拿着药勺的手顿在半空,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吴新贵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激动。
而太子,也面带笑容地看着皇祖父的反应。
然而,太上皇的反应却依旧强烈得超乎众人预料。
他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大了些,原本倚靠着引枕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直直地看向庆帝,嘴唇哆嗦着,声音里带着确认:
“津门。。。。。。登陆?!他。。。。。。他已经到了津门了?!当真?!”
“千真万确!”庆帝肯定地点头,语气带着同样的振奋,“捷报昨夜送入宫中,天戈已率王师主力并献俘队伍,安然抵达津门港!倭岛后续事宜已委任周廷玉等妥为处置,他这是。。。。。。终于要彻底班师回朝了!”
“。。。。。。”太上皇胸膛开始明显起伏,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枯瘦的手指紧紧攥住了身上的锦被。
太上皇后见状,有些担心,轻轻放下药碗,唤道:“上皇?”
太上皇却恍若未闻,他只是死死盯着庆帝:
“津门。。。津门到京城。。。一百三十里。。。携着仪仗俘获。。。就算加紧赶路,每日至多三十余里。。。那也还需。。。还需至少四五日?!”
他竟下意识地快速计算起路程来,越是计算,眼中那簇火苗就越是炽亮!
“皇父圣明,算得丝毫不差!”庆帝语气愈发激昂,“大军登陆后尚需在津门稍作休整,点验俘获,整肃军容。朕估摸着,总需五六日光景,天戈必能凯旋抵京!献俘太庙之大典,儿臣已命礼部即刻筹备,万事俱备,只待王师!”
“五六日。。。只需再等五六日。。。”
太上皇喃喃自语,那双原本因久病而黯淡的眼睛里,像是骤然被注入了生命力,爆发出惊人的光彩和无比的渴盼!
“好!好!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哈哈。。。咳咳。。。哈哈哈。。。”
他竟真的笑了起来,但那笑声却与往日不同,嘶哑、干涩,中气明显不足,才笑了两声便引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咳嗽,震得整个瘦削的身躯都在龙榻上颤抖,脸颊也泛起不正常的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