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休嘀嘀咕咕应和:“就是,鄙视你。”
阿峰如遭雷击,他误以为这是真正要把他赶走的信号,一眨眼的功夫就把眼泪憋了回去。这种要哭不哭的表情让苏缪想起了满潜的小时候,于是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
袖口上的香气钻进了阿峰的鼻腔,不轻不重的力度让阿峰忘记了哭泣。
苏缪说:“没有人会死,也没有人会离开的。”
阿峰懵懂地点点头。
直到很多年以后,这道香气依然让他记忆犹新,那是代表家的味道。
送走其他人,病房瞬间安静下来,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医院外围栽种着一大片花海,扑簌簌地在窗前招摇,发出微弱却不讨人厌的噪音。
苏缪掀开锅盖看了一眼,扑鼻的香气在蒸气中慢吞吞升腾起来。
“好像可以吃了,你自己过来还是我给你端过去?”他说。
“我自己来吧。”满潜突然靠过来,在一个离苏缪不远不近的距离绕过他伸出手,拿勺子舀了一口:“热度刚好。”
苏缪对别人的靠近的接触都不算敏感,但此刻,不知怎么,他突然从背后窜起一种近乎发毛的感觉,好像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了满潜将触未触的那只手上,敏感的有些过头了。
风吹的花更晃了。
满潜就着他哥一口口喝光了那碗粥,感受到苏缪若有似无的紧张,他适可而止地松开了搭着桌面的另一只手。
当天晚上回去,苏缪就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王妃——不是今天白天见过的那个,是与他血脉相连,生他养他的那个人,头发披散,双目无神地盯着他,说:“瞧瞧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苏缪不算什么好脾气的人,况且面对着王妃,原本就绷紧到脆弱的精气神更难以维系,硬是被激出一身反骨,他说:“我做了什么?”
“我什么没有给过你,什么没有满足你?”王妃冲上前,狠狠抓住了苏缪的脖子,“你为什么要做那些坏事,为什么要变成一个怪物,为什么变成了和你父亲一模一样的人?”
在看到王妃的那一刻起,苏缪就意识到了这里是梦境。他太久没见她了,记忆里的女人模样渐渐模糊,苏缪险些记不清了。
苏缪轻轻搭住王妃的手,说:“妈妈,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就像小时候你每次崩溃打我一样,我什么都没有做。
事后你抱着我,流着泪给我道歉,给我的记忆留下了最后一点值得回忆的温情。你说过的,我的孩子什么都没做错。
王妃冷冷地看着他:“什么都没有做过?好,你的父亲,你的叔叔,难道不都是你杀死的?你让这个王室分崩离析,让贵族反目成仇,还不听劝,带着你的弟弟误入歧途。他们都是你害死的!”
“你什么都做错了,太极端,太残忍了,”王妃喃喃道,“你会害的所有人都离你而去。”
苏缪转头,看见了阴影处的满潜,突然没由来感到一阵心慌。
此刻,他彻底忘记了这一切都是假的,对那个自己梦中造出的满潜伸出手:“过来。”
满潜没动,苏缪脸色微微变了,本能地上前一步:“你去哪?”
满潜没有理他,只静静地注视着他,那眼神一如苏缪记忆中隐忍深情,可脚下却一步未动。
苏缪:“满潜!”
那个人影僵了一下。
苏缪低喝:“给我滚回来。”
满潜固执地不肯出声,苏缪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样,这时,黑暗中的人缓缓转过身,半边身子露在了苏缪周身的光亮下。
他时刻精心打理的头发下,太阳穴赫然是一个血洞!
苏缪脚步骤然顿住。
满潜不说话,苏缪看见他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爆炸伤,贯穿伤,刀伤,掉下悬崖的摔伤。
对方恋恋不舍地看了苏缪许久,最终才艰难开口道:“哥。”
苏缪满是血丝地抬起眼。
满潜说:“我要走啦。”
他走上去,狠狠抱了苏缪一下,浓郁的血腥气沾在苏缪身上,血把金发染红,浓稠地贴在了脸颊上。
此时的苏缪又可怖又可怜,他孤独地站了片刻,睁开眼,意识到刚刚只是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