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瞧不见一般,小猴儿接着道:“我只有三个疑问,这一,若是一般的奴才,若是自家主子受此侮辱,必是先冲过去整理好衣裳,而不是由着主子继续袒胸在人前,这二,格格毕竟还是黄花大闺女,出了介档子事儿,且明知道僧王并没有得逞的前提下,通常奴才该是怕这等丑闻传出去而憋着气押着事儿,而不是扯脖子打闹,生怕别人不知道自个儿主子受了嘛侮辱,而这其三,如若喝了这两袋子**酒的我都不曾混乱,那格格会失魂成那样儿,必是从别处来,而若论介随时随地下药之人,甚至事后在那几袋子酒中下药栽赃,谁最方便,那莫过于介贴身丫头!”小猴儿一席话,这殿中之人全都骤起了眉头,彼时怀疑的眼光通通朝那被捂上了嘴,胀红着脸,唔唔喊不出来动静儿的吉玛望去。
“福晋的话甚为有理!”果齐司浑站了起来,同面色难看的婉莹揖道:“娘娘明鉴!必是这丫头给人收买了!”
婉莹瞥向小猴儿眼中隐有怒火,可她身为打理后宫的皇贵妃,却不得不把‘公正’摆到首位,她重重一拍案,怒瞪着那吉玛喝道:“说!是谁买通了你,由得你信口雌黄来冤枉僧王!”
吉玛口中的手绢才一拿出,她便哭着大喊:“冤枉啊!娘娘!冤枉啊!娘娘!奴才所说的句句是实话啊!”她哭嚎的凄厉,攒着外头的风雨声,听上去好声惨烈。
忽的,她甩手指向小猴儿,瞪着眼睛大吼:“你才胡说!你为什么要冤枉我!”
“呵。”小猴儿轻笑,漫不经心的甩话儿给众人:“瞧瞧,她一个丫头,同我介郡王福晋说话儿都你啊,我啊的介般自在,若是背后无人撑着,她哪里敢介般放肆?”
“你——”吉玛瞪大了眼睛,全身哆嗦。
却听小猴儿忽的俯身,状似散漫道:“或者说,是你家格格或是王爷——”
吉玛惊恐的瞪大了双眼,彼时全身颤抖的指着小猴儿:“你!你!”
“莫不然还真让我给猜着了?”小猴儿也瞪大了眼睛,她用余光也收入了来自四面八方那些‘原来如此’的眼神。
小猴儿从来心里清楚,她的口才太好,好到可以口腹蜜剑,好到可以颠倒是非,好到可以违心的睁眼睛说遍瞎话。
不无意外的,在座的人都被她说动了,其实这世上,本来没有黑白,黑如何,白如何,全在人怎么说。
猝不及防的,再大喊一声“奴才愿以死鸣志!”后,吉玛一头碰死了,她被她石猴子活活给说死了。
她神情悲壮的冲到柱子上时,小猴儿也没有捂眼睛,她眼睁睁看着吉玛因用力过猛而撞出来的残泪还溅了些许出来,她也没听见四下惊吓不已的叫声或是某某某人终于撂下心头胆子的舒缓呼气。
反正她是死了,死不瞑目。
她的眼睛睁的老大,始终望着她这边,像是在说那句千百年来老掉牙的戏词: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小猴儿咂咂嘴,不放过就不放过吧,那地府下头不放过她的又岂止她一人。
说道头,她还算是真的了解这个没心眼子的蒙古丫头,若是在蒙古,她这一番壮烈,那自有千百人歌功颂德,信她一个以命护主清白,可如今是在这大清,在这人人恨不得把心眼子拧成一十八个拐弯儿的中原,孔孟程朱读多了,眼睛都不会澄清的看人了。
她这一死,看在所有人的眼里,说到头不过是一个‘畏罪自杀’,谁指使她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被栽赃’的僧王此身清白了。
勾心斗角中,见惯了死人的坐上几人没有人给这殉主的丫头过多的注意,在果齐司浑两度劝说:“依着老臣看,事情闹到如此,便不要去扰了皇上清静了,索性格格并无大恙,那扎萨克图汗也是明白事理之人,稍候老臣会谴人去与他说清楚一番,而格格那头,她与僧王素来亲近,劳烦僧王好好说说便是。”
僧格岱钦说:“娘娘放心,僧格自当尽心。”
阿灵敖也劝说:“如今皇上正在气头上,既然已经审出了一二,就此作罢也好。”
不作罢又能如何?
此时众人心中谁会不知,管那‘收买丫头’之人是谁,若是到了皇上面前,最大的嫌疑不都是指向那二爷与七爷一党?
虽说小猴儿这个七福晋的推翻算是洗了七爷党的嫌疑,可那也是腹背受敌的二爷党遭疑,又岂是某些人想见到的结果?
于是,简单吩咐了草草葬了吉玛那丫头,婉莹只阴着脸说了一句话:“既如此,便不要扰到皇上清静了,孙参,你留下好好照顾格格。”
她走的时候,瞧都没有瞧小猴儿一眼。
……
闹剧散后,小猴儿第一时间跑去抠了嗓子,亏得她吃了满肚子的点心才能吐的是一个稀里哗啦的,到最后,口鼻都往出喷酒,恨不得眼睛钻出来的眼泪都是酒味儿的。
可那五石散还真是厉害,即使这般,她强撑住的精神还是在人都散去之后,飘了个一塌糊涂。
那种感觉很奇怪,你明明知道自己站在地上看着所有人,可你就是感觉自个儿飞着,全身轻飘飘的飘着,你明明知道自己眼前站的是一张张着急忙慌的脸,可你就是觉得他们都在笑着,也正是这种感觉,让她几年以后被迫吃了那次鸦片后,才不觉得那种奇怪的幻象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