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老和尚的到来,让他看到了一线光明。
原来,还是有人会在乎他会不会死的。
原来,即使像他这样连猪狗的价值都没有的人死了,也会有人专门为他们赶来,为他们诵上一段经文。
他那对世道的不公、对自己十几年来度过的可怜又卑微的人生所产生的悲愤之心,都在这一声声的梵唱中得到了平复。
智染师兄说,那时的他甚至开始期待死亡,期待佛家所说的“来世”。
他已经闭上眼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好人家,在那一世,他要做个不愁吃穿、不会被人鄙视、不会被人打骂的有用之人。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死。那老和尚救了他,给他起名“智染”,从此以后,他便有了姓有了名,有了可去的地方。
讲到这里,智染师兄停了下来,禅房一片寂静静。
这时,禅房外的阳光从窗户打开的缝隙照射进来,映在智染师兄那张时常带着坏笑的脸上,像是为他涂了一层淡淡的光辉。
那一刻,徐久远真的觉得,佛是存在的。
智染师兄突然笑了起来,不是那种坏坏的笑,是那种突然想起了什么趣事,开怀地大笑。
一阵大笑过后,智染师兄脸上还带着未消逝的笑意对徐久远说道,
“师傅,有时候,他真是个有趣的人,一个有趣的好人。”
“你不该救我的,我都看到我要投胎的那个好人家了。”
有时候,他们也会饿肚子,智染会咂吧咂吧嘴,埋怨起师父救了他。
智染师兄想起那时候,他师父,也就是那个老和尚,时不时会放下手中的经卷。
笑着打趣:“你现在不是已经投胎到好人家了吗?有哪个人家,会比极乐世界更加好呢?”
“可是我现在饿着肚子。”
“那是佛祖提醒你,‘劝人行善’的时候到了。”
“师父……”
“嗯?”
“要不我把你化缘的钵给当了吧。那个还值几个钱。”
“阿弥陀佛,为师果真不该拦着你投胎啊。”
智染回忆着这六年以来,他在这位可敬的僧人身边待了很多年,但他一直都没有作为僧人的自觉。
虽然他也化缘、上他通常都听不懂的早课、背着他喜爱的经文,可他一直觉得所谓“沙门”。
和他少年时的“乞丐”一样,只是人生中的一种选择。
成为僧人与他,和成为乞丐与他,并没有什么不同。
但,终究还是不同的。
他是继他的大师兄嗔染、二师兄贪染之后,第三位下山行走的,大总持寺三师兄智染。
他可以自豪地告诉他的师弟久染,他是多么地幸运,成为大总持寺的一员。
他很感激那位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老和尚。
一场并不长久的讲述就这么结束了,徐久远仍待在智染师兄的禅房里继续思考。
而智染师兄在讲述完他的经历后,并未对徐久远说什么,就走出了他的禅房,忙活寺中的俗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