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空白处被我用圆珠笔写上冥怀二字,这些年来家里的朋友便总会问这二字是什么意思,是谁的名字,还是在冥冥中怀念。
而在这么多年以后,我到底已经能表情平静地回答:“额,我的意思是,明槐。”
像司慕鸢怀念她的父亲司明槐一样,怀念我的母亲。当然,冥怀。
我叫陈青雪,我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我,但我记得你们每一个人。
叫做任顾的女人是我的母亲。而很多年前,她就已经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我冥思苦想过,如果我的母亲在,也许我会比现在幸福得多,然而她死了。
我曾费尽心思,用各种手段想要挽回江城,可是他走了。
我也曾夜夜痛哭,忍耐的时候手背上都被自己咬出鲜血,可是我忘了。
我很小的时候,母亲是个美人。
她不爱说话,不爱笑,总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身上有时候伤得很厉害,新伤旧伤一并叠加,可她像没有痛感一样,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的父亲,陈子彦很少回来。他每逢回来,一定是大醉之后,对我和母亲非打即骂。
那个时候我多小啊,母亲不会反抗,我也就不敢反抗。
我记得后来那个叫司慕鸢的女性曾经告诉我,小时候的痛苦经历,在长大后往往被同辈人以同样的方式重复,而这样的经历,会分毫不差的复制到下一代身上。
这大概是报应。
也大概是我到底为什么没留住江城的原因。
改命那年我都忘了我多少岁,来到那个奇怪的地方,想要抹杀自己的存在,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洒脱而愉悦地提出委托,转身就走。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录制的视频,母亲用匕首在那些人的面前抹了脖子。
我看见那个叫做方无渊的男人,抱着母亲的尸体嚎啕大哭。
我坐在放映机前,抱着酒精中毒而死的江城的骨灰盒,莫名情感涌上,遂同样嚎啕大哭。
一个小时二十分钟的视频过后,两排隶书字迹修长流畅,不知出自谁之手。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透。
而今二十五年过去,一切如昔,半分不改。
那之后不到三天时光逆转一切重来,我回到少年时期,托生在他户陈姓人家,父母相敬如宾,好友情同手足,爱人…没有爱人。
然后是半年前,上一世的半年前我到那里去,改写了自己的人生。
这一世的半年前是我的生日,我亲手点燃蛋糕上的蜡烛。
我把那两张随我而来的相片从相框里抽出来,凑到火前,心里抽痛中夹杂着一股快意。
从此之后,前尘往事,一并烬付。
司慕鸢记在日记里的话,我曾经读过。
“我亲爱的父亲。
很多很多年前有人教会父亲如何温柔地把伤口粘连的布料褪下。
那时候父亲笑着为我把手臂上结痂伤口里的衬衫布料揭去,神情动作无比温柔。
他本想用四分之一时间结痂,四分之一时间愈合,再用四分之一的时间发现直接撕掉也没有多疼,仅剩的四分之一时间忘掉这个伤口,如果不留疤。最后却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陷入漫长的思索里。
最终,他仍旧没有舍得撕掉伤口上那块布料。只不过,伤口好了,那块连着血痂的布,也就自己掉了。”
我叹了口气。
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