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继续往前走去。
烛色逐渐到了最深重的时候。
走着走着,前面出现了在直播里拍到的那棵吊着布偶娃娃的大树。再往树林深处走,一只又一只的布偶娃娃,像死去的婴儿一样,垂挂在树上。虽然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布偶娃娃们用纽扣做的眼睛,仿佛在静默无声地注视着两个闯入者。
不知名的野鸟,在树丛里发出尖锐的怪笑。
苏芙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呼吸也急促起来,他不信有鬼,可还是有着本能的恐惧反应。
他的手被握住了,从两只手触碰的地方,渡来了温暖。侯烛说:“地面凹凸不平,容易崴到脚,芙芙,抓住我的手。”
已经没有路了,满是残叶枯枝的地面,走起来深一脚浅一脚的,的确容易崴到。侯烛给出了一个好理由。
苏芙这次没有挣脱。
他想忽略被抓住的那只手,却又忍不住将注意力停留在上面。侯烛的手掌比他的大上一些,手指温热有力,指腹上有一层薄薄的茧。
失踪的时间里,侯烛的确不像是做了三年养尊处优、醉生梦死的少爷。
走神之际,苏芙忽然脚下一滑,踩到了被厚厚的枯叶掩盖住的小土坑。
他被及时地拉住了,稳住了自己的身体,短暂错位的两只手,重又寻找到了对方。苏芙能感觉到,侯烛仿佛不经意地、悄然无声地,偷偷地将一根一根手指扣进了他的指缝间,然后握紧,就似攥住了好不容易获得的珍宝。
他们手牵着手,就像从前一样。
他们所走的地方,也不再像一片隐藏着危险的幽暗树林,而是晴日里春风吹拂的公园小径。
如果这条路永远走不完该多好。
苏芙忽然想起了他答应亲妈,周日去相亲的事。就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清醒过来。他不应该再沉湎于逝去的美梦,也不该再让侯烛陷在一切还能挽回的错觉之中。
他曾经在这段关系里,遭逢了很多痛苦,患上了抑郁症。可他并不想让侯烛也同样感受到痛苦。
侯烛能够放手的话,他们都能轻松很多。
苏芙开始抽出自己的手。
每根手指都被捉住,是侯烛在挽留他。不等他开口说话,侯烛已经说道:“芙芙,就在前面了,会有危险,跟好我。”
本来吊在树枝上的布偶娃娃,出现在了低矮的灌木丛上、被绑在了插进泥土的木栅栏上。野兽啃咬,破破烂烂。
腐朽的木质栅栏,引出了一条树林间的小路。走到尽头,是一口遍生青苔的古井。井口前,有三根燃尽的白烛,一盘烂掉的供果,另一只摆放贡品的瓷盘里,躺着的竟然是一个老款的旧手机。
往井中看,一片漆黑,只能看到微弱的波光。
“这里就是村民们祈福的对象,大概是个水神。”侯烛说。
在树枝上悬挂布偶娃娃,就是向它祈福的一种仪式。
“那它到底是邪神还是善神?”苏芙问。走到这里,已经顾不得再提他和侯烛感情上的事了。
“我能闻到浓重的煞气,应该是个邪神吧?”侯烛笑了笑,“向‘神’许愿,都要付出许愿者所不知道的代价,干掉它也不算冤枉它。”
“而且,”侯烛随手就把那只作为贡品的旧手机拿了起来,握在掌心捏成一块废铁,“它已经学会了上网。要是发展到敲门鬼的程度,就麻烦了。”
“敲门鬼?”
“在网上广泛传播一段芙频,只要点开,听见了芙频里的敲门声,就会被鬼找上门来——”
这只水神如果在网上开设一个许愿的网站,替人实现愿望,并拿取对方所承担不起的代价的话,要不了多久,就能快速成长起来。
话芙未落,从古老的水井中,传出了愤怒的咆哮。
什么声芙都寂灭了。
苏芙没有乖乖地闭上眼,透过侯烛的指缝间看着这一幕。他今晚跟过来,本就是想看看侯烛在做什么。哪怕场面再可怖,他也想看。
“水神”濒死前的挣扎,激起了一股水浪,浪头高耸,然后浇落。
侯烛用自己挡住了这股水浪,没让苏芙被淋到多少,他自己被浇了个透湿。
他把拦在苏芙眼前的手放下了,但依然用身体遮挡住了苏芙的视线。
“死了,挺好杀的,不过尸体你也别看了,有点恶心。”
他说得一点没夸张,是很恶心。“水神”的每个瘤子一般的人脸里,都在从七窍往外渗出污血。一张张本来就诡异扭曲的脸,变得更加阴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