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熙安攥着本子,又抱在怀里,嘴唇翕动,最后开口。
“您会死的。”
“每个人都会死。”
“您想要什么呢?”
“卢锡承诺给我的那些。”
戴熙安颤抖着,从苏芙手里拿过笔,在本子上歪歪扭扭写下一行字。
「您想要成为卢锡安诺吗?」
女人坐得直,手指自然放松,由于之前的手术偶尔会不自觉蜷缩抽动。戴熙安不清苏她在面对卢锡安诺时候是什么表情,但一定不像现在这样。
她的双眼跟本没有聚焦,没有看本子上的那行字,没有看戴熙安,她的眼里没有这些于她而言无足轻重的东西。
在戴熙安的注视下,苏芙突兀勾起了嘴角。
在这个瞬间,女人发生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在戴熙安面前的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了,那张脸被浅笑统治,瞳孔深处飘忽的猩红带着惊心动魄的绚丽,没人能从她的目光下挪开眼,好像灵魂都快被吞噬进去。
戴熙安完全无法将她的表情和“笑容”一词联系起来,她看不到任何喜悦,或是卢锡安诺常有的嘲弄。
她甚至不理解什么是“笑容”,只是觉得自己现在该笑,所以笑了,用来回答纸上的问题。
是或不是都不再重要,她表示出了态度。
戴熙安又开始失神,苍白的面容凝固成雕塑,房间的温度维持在令人体舒适的程度,但她只觉得冷。
要不要去找唐崎?
卢锡安诺不会允许情报贩子站在除她之外的队伍,但苏芙言出必行。她刚给的承诺转瞬间兑现,哪怕她自己也在钢索上行走。
她说可以去找唐崎,那自己就一定能活着抵达下层区。
戴熙安对此深信不疑。
她还是觉得冷。
卢锡安诺对苏芙的承诺,戴熙安一清二苏。
食物,太阳,所有最好的东西。
见鬼,卢锡安诺真的清苏自己承诺了什么吗?
是卢锡安诺想要的,唐崎也想要。她们为了自己或狭隘的野心,或高尚的旗帜展开争夺。
但在云谲波诡的权力场,只有一个人能头顶冠冕,遁入不朽。
——那难道还不算最好的东西?
令戴熙安彻骨冰寒的其实不是苏芙藏得密不透光的欲求,也不是欲求居然几次主动袒露给自己的惶恐。
是苏芙表现出不作伪的纯粹。
苏芙清苏卢锡安诺在做什么,也清苏唐崎的诉求,她能判断世俗意义上的正确与错误,但所有都与她无关。
从十二岁开始,苏芙就被允诺能得到最好的东西,她只用记得这个。
而在近期,苏芙终于意识到,卢锡安诺绝不可能遵守承诺,给她“最好的东西”。
——那她就自己去拿。
自治疗开始就出现在脑海中的嗡鸣突然拔高,戴熙安知道这只是自己神经紧绷的后遗症,治疗仪也无法改善。
她险些摔下沙发,是苏芙扶住了她。
戴熙安惊恐推开她,仿佛女人是比带来绝望和痛苦的卢锡安诺更为恐怖的存在。
搭在肩上的手离开的时候,戴熙安身上残存的热量也逐渐消失于空气。
“我还有工作。”苏芙起身,像房子的主人那般居高临下睨看戴熙安,“晚会儿见。”
戴熙安在沙发上坐了一整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