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知的脚神经质地弹了弹,像一条脱水的鱼,他双目无神地看着前方,面孔濡湿,全身上下只有眼皮能动——那是眼泪。
李知意识到自己哭了,约摸几秒后,哀恸的、绝望的哭声在偌大废弃的羽毛球场中响起来,那声音沙哑又尖锐,宛如在崩断边缘的丝弦,“啊——”
“啊——!”
救救他吧,救救他吧。
人也好,神也好,鬼也好,不管是谁,救救他吧。
“求……求求你了……”李知倒在地上,不知道是在和谁说话,口中的血味浓得令他作呕,涎液、血液,眼泪混在一起,混乱的像他本身,“帮帮我吧。”
嗒,嗒,是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李知蓦然睁大眼。
他用尽全力朝那声音的源头处望去,半敞着的大门处伫立着一个高挑的身影,他站在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一手扶着挂脖耳机,另一手插着兜,那个人身上背着个类似于大提琴状的琴包,但比普通的大提琴琴包更大。
逆着光,李知看不清他的脸,可他认出那个人了,李知干枯起皮的嘴唇嗫嚅着,颤抖着声音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褚明彰。”
褚明彰。你帮帮我吧。
可怜可怜我吧,只要帮我一个小忙就好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忙……不会很麻烦你的。
“……”可李知的嗓子已经哭哑了,他发不出声音来,那些话盘绕在他心里,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与此同时威斯敏斯特钟声响起,那只踏在黑暗处的脚轻轻挪动了一下,而后调转了方向——
嗒、嗒。与他来时一般平稳的脚步声。
离开了,褚明彰离开了。
李知闭上眼睛,倒在地上的身体发冷,他再也没有眼泪可以流出来,落在身上的垃圾像命运的雪花,形成一个小小的、肮脏的坟包。
生命力像泪水一样逐渐流走,一种常人无法抵御的寒冷自四肢百骸漫来,一点一点、朝着心脏的方向。
李知的眼皮颤了颤,那细密轻柔的睫羽好似忽然变得重若千钧,眼前的一切变得愈来愈模糊,愈来愈黑沉,最后只剩下小小的一条缝,连一点微弱的光也看不见了……
……
温暖的、还不算太宽阔坚实的少年的肩背,衬衫领口处伴随着一股浅淡雪松的气息,冷白的后颈,修剪齐整的发稍……
他趴在一个人的背上?
“不要乱动。”
比起这个,更令李知料想不到的是——背着他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褚明彰。
“褚…褚明彰?呃…呕——”胃部骤然抽痛,一股酸液直往上涌,瞬间盈满口腔……他吐了出来。
吐在了……吐在了褚明彰身上!
“…呃啊!对……对不起!”那一瞬间李知真觉得自己背上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酿下的“大错”,却无法挽回,李知慌得脑子发懵,想做点什么,竟然傻乎乎地要拿袖子去擦褚明彰的领口。
“别碰我。”可是褚明彰在这时候开口了,他的话止住了李知的动作,少年的声音冷淡却悦耳,褚明彰低着头,李知看不清他的表情,可他听出了那三字中所蕴含的…烦躁。
李知将目光从他的领口处移回来,他悻悻地收起手,“那个……对不起……”
“…谢谢你,要不,要不我自己走吧?”
褚明彰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