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棠没过来,吃饱了就靠在桌子上眯眼,可能也是困了,但也没吵着回家,他们的桌子在塑料棚的最边上,两个人声音很小,没别人能听见。
程树闷头吃着馄饨,他的确饿了,一晚上的忙忙碌碌,全是力气活,都靠饭撑着呢。
他很快吃光了一碗,回头喊着:“毅叔,再来两碗。”
然后温柔的注视着陆遥,特别坚定的说:“陆总,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别人说了不算,还有啊,别让别人告诉你,你不成材,即使是你爸也不行。”
第19章脸面
程树抢先一步付了饭钱。
他本不是这样的人,舍不得花钱,爱占点小便宜,骑着个自行车,跨半个城去赶早市,只因为附近的老人说,那里菜贱。
贱的东西总是很撩人的,不用花钱就更有吸引力。
老人又说,新开业的超市可以免费领鸡蛋,程树带着程棠去了。
一点不尴尬,两个人堂堂正正的站在队伍里,非常缓慢的移动,大概两个小时,一人领了八个,兴冲冲的回家做番茄炒蛋,十分大方的放了四个鸡蛋。
在那以后,他们家就没在鸡蛋上花过钱。
一个人一个过法,穷人有自己的生存法则。
但这一次,他不花钱好像说不过去了。
他突然就想要点脸面。
因此付钱十分利落,在馄饨还没煮好就扫码,琴姨的手机嘀的一声,她包着馄饨的手顿了顿,又继续包下去,说话轻飘飘的:“你呀,总是这么见外……”
这可不是见外,在程树的心里,这是该有的体面,占便宜也要分人的,外人可以,琴姨那儿不行。
在刚回到这里的时候,肯收留他们的人除了姥姥,还有琴姨和毅叔。
程树到今天都记得分外清楚,张雅蓝拽着他和程棠从老家那个破败火车站走出来的时候,天是阴的,零下二十几度,干冷干冷的,妈妈站在车站门口停了一下,很迷茫的往前望,形形色色的接站人群中,她的眼睛定格在某一个方向,瘪了瘪嘴,哭了。
张雅蓝和琴姨抱在一起,大庭广众的,像是在号丧。
而她们的确是在号丧。
两个女人到最后没了力气,双双坐在了火车站前的台阶上,一人抽着一支烟,眼圈红红的,肩膀不时耸动两下,手被冻得直打颤,琴姨猛抽了两口,把烟头扔在了地上,拉起张雅蓝的手,带着气音说:“走!
回家!”
张雅蓝不去,琴姨还推了她两把:“不把我当姐妹?跟我见外?你妈多大岁数了,怎么照顾你们仨?”
张雅蓝抽了口烟,轻轻的但是坚定的说:“不是我妈照顾我们仨,而是,我要照顾他们仨。”
姥姥三十岁守寡,一个人拉扯大了两个孩子,儿子不成器,吃喝嫖赌,爱钱,钻进了钱眼里,人也够狠,为了钱什么事都敢做,进过两次监狱,抢劫。
大街上就敢明抢,幸好金额不多,也没伤人,第二次出狱都三十好几了,夜场里认识了个女人,看对眼,就结婚,女人也是个精明人,但知道管着他,眼瞧着姥姥身体健康,房子一时半会拿不到手,就拽着舅舅去了南方打工。
临走时两个人拿走了姥爷的抚恤金。
偷偷摸摸的,没告诉任何人,从衣柜最上层的铁皮盒子里翻出了银行卡,密码挺好猜,取完了钱还得瑟,对姥姥先斩后奏,说就用一下,过两天就还。
好几年了,杳无音信。
女儿也不算成器,没那个命,却偏偏一身公主病,娇里娇气,好在找了个不错的男人,大她几岁,很疼她,经济条件还很好,一直养着她,惯着她。
姥姥是个从不给儿女添麻烦的人,这么多年,生病都是自己去医院,说话嘎嘣脆,浑身上下就写着俩字,要强。
张雅蓝站在门口的时候,一直搓着手,都搓红了,也没敢敲下去,程树看不过去,胳膊从她身侧伸出去,敲了门,很轻的三声。
他受不了了,太冷了,坐了一整天的火车,他都又累又饿,更何况是程棠。
门吱呀一声打开,姥姥看到他们三个非常的懵,语气干脆又带着笑意的说:“怎么回家都不打个电话,我好准备点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