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臣的预想里,殿下应该将她绑回。无论最终能否从她嘴里撬出情报,都是大功一件。”
“上一世,她被官兵拘捕后,是臣在大理寺中任职的族人亲自审的她。”
谢韫将茶盏搁到茶案上,漫不经心道,“的确是块硬骨头,她被捕后,除了讲述了一桩丰乐乡旧案的案情真相,有关赤衣盟的一切,都只字未说。”
“据说,后来她被生生挖眼拔舌了,都没有吐露一个字。最后,陛下将她的残缺尸首悬于城门,以震慑赤衣盟妖人。”
然后,谢韫沉默了许久,静静地望着杨惜,杨惜被他看得有点发怵时,他又开口道,
“说实话,殿下处理丰乐乡蛇窟案的方式,让臣觉得您是一个内心过于慈软的人,臣现在实在有些犹豫,您到底是不是一个适合追随的人选。”
杨惜听了谢韫的话,忽地想起了蛇窟中红药那个复杂的眼神,以及从红药嘴里听来的有关赤衣盟的真相。
杨惜从前不理解赤衣盟,但是在窟中听了红药的话后,他深为动容。因为自他穿书以来,看到的,不是簪缨礼乐、世间繁华,而是被用作药人的无名女孩、当众受了猫刑的雏妓、被父母卖去蛇窟平祸的少女……这些血淋淋的、赤裸到令人心惊的现实。
也正因为亲身经历,他绝不可能如谢韫所言,冷血无情地踩着那些白骨、鲜血和眼泪,往上走。
“恕我难以认同大人的想法。”杨惜抬起头,对谢韫一笑。
“民为贵,而非世家为贵。”
“大人方才说我缺的是人心——但是,不是只有世家的人,才能算作‘人’的。”
“草芥之人,难道就不算人了吗?”
“神鬼眼中,本无贵贱之分啊。”
“同样,我也并不觉得轻贱人命,漠视百姓苦难,一心讨好世家大族的人,可以成为多么优秀的君王。”
“谢仆射,我们之前是因利而聚,结盟仓促,但或许,我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多谢仆射专程来提点我,但我不会像你期望的那样去做。我不会用那些女子的痛苦和屈辱,为自己谋利。”
杨惜声音不大,语气却十分坚定。
谢韫听了这话,叹息了一声,“臣原以为,在宗人府这一个月,能让您看清很多事情。”
“譬如,若为人仁弱善良过甚,便会成为他人肆意欺凌的对象。殿下,您的弟弟,四皇子萧幼安对您做的事,您这么快就忘了吗?”
“我没忘。”杨惜平静地答道。
“相反,正因为我自己曾由于旁人诬害而遭受痛苦和屈辱,才更明白,真相,有多重要。”
“仆射大人,我很感谢你往日为我平冤,还和我说这许多推心置腹的话。但既然我们理念不和,无法同路,也只能割席分坐了。”
“臣明白了。”
“殿下就当臣今日不曾来过此地。”
谢韫站起身,朝杨惜施了一礼后,转身便走。
杨惜拈着茶盏,静静地望着谢韫的背影,悠悠开口道,“大人上回领我去谢家祠堂时,给我看过的那枚玉环,我在另一个人身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玉。”
谢韫闻言,脚步登时顿住了,怔了一瞬后,他转过身来,平素温和平静的面容上出现了复杂的情绪波动,但很快,他神色恢复如常。
谢韫凝眸看着杨惜,示意他接着说。
“那块玉,戴在昭王世子萧鸿雪的脖颈上。”
谢韫听了这话,面上划过诧异之色,声音有些颤抖,“既是世子贴身之物……殿下又如何得知?”
杨惜被谢韫这个问题一下问住了:“……”
“我和他……呃,同榻而眠的时候,无意看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