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润不知如何面对几个时辰前翻脸吵了一架的人,转过脸命早吓呆了的小查子来擦头发,半晌轻笑道:“怎么这样冷待岳丈大人?他终归是你父亲。”
这一声“彗之”
亲切而随意,像是喊惯了的。
仔细琢磨仿佛还有一丝半缕狎昵温柔的闺房趣味。
至于“岳丈大人”
……
臭小子,明里暗里刺他是掌权的外戚。
赵坼虎躯一震,尴尬地颔首,干巴巴摆手道:“不必不必。
陛下,还是说回万鼎的事。”
赵家二人明为父女,实是父子,其中又有无数曲折误会,两方是一样的不自在和拘束。
赵彗之把纱帷和霞帔往下扯了又扯,暂时顾不得动作像不像父亲口中“端庄贤淑的中宫”
。
赵坼何等细心,越看越觉得古怪,忽然想起来——老天!
皇后怎好当着外臣男子的面脱衣裳!
他、他虽是……明明不是……哎呀!
若教夫人晓得……
这魏小静,粗鲁的便很不像个女郎!
不知廉耻!
要是彗之,他早上手揍了。
赵坼别过脸,面无表情地欣赏楞格木窗半褪色的金漆。
傅润垂眸拨弄赵彗之系死的结扣,“万鼎么,随他吧。
李季臣想让韩集顶了万鼎的位置,韩集是……天生怕死、左右逢源之人,孤发一封无字密信与他,半月内,哼,他必告老还乡。”
“那么万鼎呢?”
“万鼎?除了欠国库银子,他还有什么过错?难道工部研制楼船不要使钱么?”
赵坼粗声粗气:“万鼎出身寒微,是陛下一手扶持上来的,既如此,只怕陛下一叶障目。”
傅润接过小查子递来的手炉,面颊为热雾熏热的红晕逐渐散去。
他瞟了一眼格外安静僵硬的赵彗之,“水利、驿站、河道……工部都插不了手,万鼎年轻有才干,孤欲保他十年,待将这些‘好差’收归工部,再慢慢卸磨杀驴、逼其让位于贤,如何?”
大声密谋不过如此。
自然,帝王是君子之君,手握大权,阳谋足以倾覆天下,何须阴谋诡计。
唉,先帝什么时候把这一条教给傅润的?不肖其父,肖似太祖皇帝也!
赵坼苦笑,“一号楼船我去年同赵烈几个瞧过,纯粹是大,海战用不上、远航也不便。”
傅润抿唇,实在解不开绳扣,颇觉懊恼。
他穿着皇后鞠衣,乌发及腰,眉眼间湿雾萦绕愈显妍丽,“大还不好?小了岂不难看?”
赵坼脾气又上来了,“陛下难道因今年征下一个小小的高丽,就以为高枕无忧啦?让万鼎那没见识的穷小子使劲挥霍,再过十年,哪怕我等老臣俱伏法受诛——哈,陛下将一个风雨飘摇的朝堂交给属意的小太子?百姓们肯用银钞铜钞,是国库里有真金白银在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