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辛以怒吼。
“你他妈脑子是不是有病!发生这种事是任何人想看到的吗!究竟是谁做错了!”
但这话却像开了某个开关,贺暄倏然间猛地从墙上弹了起来,竟凭蛮力挣开了成辛以的压制,俨如一头笨重但凶悍的海象,嗷呜大叫着,一个猛子翻腾着身体,转身挥肘狠狠撞在成辛以肚子上,血红双眼怒睁,又扬手一拳直奔他的脸。
“错!错!错!你他妈就知道对错!那你知道你错在哪儿了吗!”
“如果现在躺在那里面的是方清月,你还能这么高尚地来评判谁对谁错吗!”
“你他妈再说一遍!”成辛以恶狠狠去揪贺暄的衣领,扬手又是一拳。
但贺暄像磕了药一样,力气不知怎么就大到离谱,生生受了一拳后竟毫不避闪,蛮力掀翻他,揪着他的衣领径直撞上对面墙壁,墙上用来固定告示板的镶边玻璃框发出震天响的哐啷声,碎玻璃狼狈喧哗,砸在地上。
力道太重,成辛以一时被撞得眼冒金星,耳边嗡嗡震荡,脑后剧烈刺痛,似有冰凉液体沿着头皮向下流到脖子和背上。但他仍旧紧紧揪住贺暄的衣领不放。
其他同事闻声再度出来拦阻,但贺暄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超脱了生理极限,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刑警合力一时竟都无法拉开。贺暄死死卡住他的脖子,勒得成辛以几乎气息骤凝,意识模糊,只能看到他血一般猩红的瞳孔,几近癫狂的嘶吼声冲撞耳膜。
“姓成的你他妈就是个自大的混蛋!你他妈根本就没有同理心!你他妈永远站在道德制高点上,居高临下来评判我们,就因为你喜欢的人也喜欢你!你从来没体会过爱而不得是什么感觉!所以你觉得你有资格说谁对谁错!”
“去他妈的对错!”
“去他妈的对错!”
“爱才重要!”
“只有爱才重要!你明不明白!”
——
——
高相国等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拉开贺暄,把人押走了。成辛以脑子里嗡嗡的,喉咙又疼又胀,来不及喘匀气息,手腕用力顶住墙壁,蹒跚着撑起身子,想去抱方清月。她肯定吓到了,他得保护她,他不能允许自己再一次不在她身边了……
可转过身,却发现只有他的外套和毛衣留在原地,座椅上空无一人。
方清月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了。
——
雪又下起来。
一片接着一片,凌乱纷杂,冰冷刺骨。成辛以沿着一楼走廊狂奔,嗓子里第一次涌上血腥气味,后颈流着黏糊糊的血。走廊尽头是警队后门,门虚掩着,他冲出去,便远远看到了她,瘦瘦小小一个,赤着脚,正踉跄跑上再次开始落雪的台阶,步伐匆忙慌乱,冻得发青的手捂在双耳上,仿佛后面有看不见的鬼魅在追,单薄衣衫被狂躁寒风吹起,纱布下的凌乱长发如青灰天幕下悲恸翻涌的黑色海浪。
但那台阶再往上便没路了,那前面是几米高台。他的喉咙被贺暄掐到青紫,嗓音像灌了浓酸,竭力嘶哑着喊她的名字,奋力狂奔上去,用尽全身力气,想拦住她,阻止她继续往前跑,就像两年前从半人高的地铁站台之下把她拉回怀里。
“方清月——”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次他没能做到。
只差一毫,他只差一毫就能抓住她的衣角。但毫无办法。他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誓要保护一辈子的人,如同一只断了翼的鸟,毫无停顿,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直直歪倒下去,就在他眼前,在台阶上消失了。
那是开端。
也是轮回。
那是成辛以人生中唯一一场噩梦的开端,也是唯一一场清醒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