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铮皎却只是说:“那就好。”
又说:“那很好,真的。”
一时间,弓铮皎愣愣地停了手上的动作,闻璱也失语片刻。
就像闻璱能理解弓铮皎讨厌看到他人的怜悯,闻璱将病情对最亲密的家人朋友隐瞒,也是类似的原因——他讨厌看到那些人的脸上,出现这种失魂落魄的表情。
就这样静了半晌,直到风吹动了监测仪架子上晾着的作训服,干了的衣服被撂到地上。
弓铮皎抬手去捡,动作迟钝。
闻璱果断制止:“脏了就不要了。”
弓铮皎动作一顿,却还是把它捡起来,放在自己腿上。
他一直低着头,光线又昏沉,叫人看不太清脸上的表情,过一会儿,他才问:“可我记得,你的精神图景不是可以正常访问吗?你之前在哪里就医?确定不是误诊?”
彷佛理智直到此刻才姗姗来迟,让他能够思考、问出一些基础的问题。
闻璱道:“不是精神图景,是精神体。
你问过我为什么不召出精神体,我现在告诉你,不是我不想,是我做不到。
它不听我的话,连我自己都看不到,但是它却会出现在你身边。”
到最后,补充一句:“我们的症状有差异,医学上目前没有将这两者归为一类的理论,所以我的医生认为我是第一例,大概你的医生也是如此。
但你我心知肚明,这就是一码事。”
果然,弓铮皎对此并无异议。
他渐渐冷静下来,也回想起,导致自己渐渐步入死亡的根本原因,其实是多年来不接受向导安抚,硬生生耗到了今天这步田地。
而这不会发生在作为向导的闻璱身上,闻璱的处境比他更好,未来,也一定不会像他一样走进死胡同里。
但他思索片刻,还是坚持着说:“等出去之后,我陪你去医院再看看。
不,我帮你联系我家的团队,或许能帮到你。
不论如何,我不会让你死的。”
闻璱觉得好笑,一个自己铁了心决定要死的人,现在却在说“我不会让你死的”
。
他幽幽反问:“是吗?你认为你家的团队不会倾尽全力帮你,却会倾尽全力帮我?”
尽全力救治外人,却对自己人藏私,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即便弓铮皎并不被宫家人所接纳,至少还有这一层无法抹去的血缘关系,终究比闻璱这个外人更近。
“当然。”
弓铮皎却道。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没得选。
如果不是现在我的病情已板上钉钉,叔叔不仅不会找人给你那份合同,还会严防死守阻止我和你接触。”
弓铮皎看向眼前,灰蒙蒙一片的天,看不到一点星光,只有手边一盏监测仪上的小灯,照得湖水波光粼粼。
也照得他能看清闻璱的脸,闻璱却不太能看清他。
所以——他心想,闻璱大概不会知道,说这些话时,他心里有点舍不得,也有点连自己都意料之外的开心。
“从这一点出发的话,说不定叔叔真的愿意全力救治你,”
弓铮皎竟然松了一口气,“如果你愿意帮他解决我这个心腹大患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