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顾轻这辈子都会装作不知,在发觉自己心思时他做过许多逃避、麻醉自己的事,最终还是屈服于自己的心,小心翼翼地护着这个秘密,不让任何人看出来。
他的心思瞒得了身边人,却骗不过敏锐的摄政王。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摩耶那闭上眼,复而睁开,一直苦苦藏着的秘密终于拨云见日,但他脸上不见丝毫喜色。
一只手抚上颈侧的箭疤,疤痕缝合得粗糙像只丑陋的蜈蚣贴在皮肤上,顾轻耳边响起他低沉的声音:“苍狼原那次血战,你第一次出现在战场,银枪白马,神采飞扬,我就知道自己栽了。”
人生最无可奈何,莫过于明知毫无结果,却仍然执意飞蛾扑火。
摩耶那轻轻笑起来,以前是笑别人,如今是笑自己。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霎那间,像是有种明悟忽然跃出,顾轻仔仔细细端详面前的男人,北漠人五官轮廓深邃,摩耶那身居高位,英俊的五官更多了几分锐利,颧骨较常人略高,整个人都张扬着一种奇异的魅力,让人一见便印象深刻,难以忘记。
“你是谁?”
顾轻突然问。
摩耶那心中一紧,尽管心中做好说出埋藏许久的秘密会引起顾轻反感的准备,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顾轻的反应会是如此,让他有点看不懂。
“我能是谁?还会是谁?”
摩耶那的疑惑不似作假,眼中的忐忑与希冀顾轻也没错过。
他不禁怀疑上个世界受到的影响仍在,所以脑海里才会下意识浮现另一张完全不同的面孔。
系统虽然不靠谱,这种事上应该不至于骗他。
顾轻沉默半晌,眼底一片幽深:“夜深了,鹞鹰还在等着太子殿下回信。”
他的声音清冷,仿佛能穿透夜色。
摩耶那还想再说什么,接触到顾轻的目光,一切戛然而止。
那目光太冷淡,仿佛任何东西都无法在其中留下痕迹,只有一片沉寂。
于是想说的话再也说不出口,有些界限一旦打破,便彻底失去了机会。
摩耶那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房间,他的房间简陋,唯一的椅子也为了方便顾轻挪了过去。
他贴着墙壁,听着隔壁的动静,从怀里掏出碧色的扳指。
——那是他为劝服摄政王准备的最后手段,里面还有三颗药丸。
本该等到顾轻熬不住折磨就该轮到他上场威逼利诱,可顾轻还没给他这个机会,他便主动交了出去,还是当事人意识不清的时候。
摩耶那失魂落魄地戴上扳指,隔壁传来断断续续的咳嗽声,院外的鹞鹰也发出啼叫,空中时不时传来鸟儿扇翅的响动。
他垂下头,全副精力都在越来越微弱的咳嗽声上,等彻底没听到响声时,心中一紧立刻起身闯了进去。
床上的人气息越来越轻,像是风中一簇微弱的烛火,不知何时就会熄灭。
摩耶那将碧色扳指的药丸尽数倒入掌心,运内劲碾成粉末兑入水中,小心翼翼抬起顾轻的头,将混着解药的水喂了进去。
顾轻似乎睡得极沉,额间冷汗涔涔,只是脸上泛着一抹病态的潮红,喉间机械地吞咽着,水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滑入苍白的颈侧,摩耶那立刻拧干一旁的巾帕为他擦拭干净。
药丸见效极快,脸上细密的毒纹消失后留下一条条极浅淡的细痕,像是精美的瓷器忽然从内里裂开,有种精致易碎的脆弱感。
摩耶那放下瓷碗,他的内力已经耗尽,松懈下来之后才发觉倦意上涌,全身疲乏。
他坐在床边,握住了对方温凉的手腕,将头颅轻轻抵在了床榻之上,先前消失的感官缓慢回归,他心底涌上数不清的后悔。
他从未如此害怕恐慌过,直到顾轻脸上毒纹消散,体温逐渐回升,一颗心才终于落了下来。
屋外响起鹞鹰断断续续的鸣叫,像是某种催促的频率,吵得睡梦中的人蹙起眉,睫毛颤动着似乎要醒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