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了杨德章,只是第一步。
扬州的烂摊子,总要有人收拾。
秦武在御书房里,对着江南地图,沉思了整整一夜。
扬州历经叛军屠戮、贪官盘剥,早已是千疮百孔:百姓流离失所,土地荒芜,人心涣散,更可怕的是,百姓对官府的信任,已被杨德章彻底摧毁。
谁能担此重任?
他想到了龙天策——那位九旬高龄的老王爷,两年前从扬州带回的绝望眼神,至今仍在他脑海中回荡。可他年事已高,怎能再让他奔波?
他想到了朝中的老臣——可那些人,要么暮气沉沉,要么与江南官场盘根错节,未必能一碗水端平。
直到晨曦透过窗棂,照在地图上“浙西”的位置,秦武才猛地拍了下案几:“朕想到了!”
龙问天。
龙问天在浙西的功绩,早已传遍长安:三个月平定水患,半年复苏民生,百姓称他“龙青天”。更重要的是,他是龙天策的长孙,骨子里带着龙家“务实、敢为”的血性,且与江南官场毫无瓜葛,最适合打破扬州的沉疴。
“传旨,”秦武对太监说,“任命龙问天为扬州太守,加‘江南巡抚’衔,全权负责扬州复苏事宜,可调动江南五州兵力、粮草,凡阻挠者,先斩后奏!”
旨意送达浙西时,龙问天正在巡查新修的水渠。接到旨意,他没有丝毫犹豫,只对属下交代了一句:“浙西事务,交宋主簿暂代”,便带着一队亲兵,星夜奔赴扬州。
他知道,此行不仅是皇命,更是祖父的期望——长宁二十五年,祖父从扬州回来后,曾握着他的手,老泪纵横:“问天,扬州不能就这么废了,大唐的土地,一寸都不能荒!”
扬州城下:残垣断壁见初心
长宁二十七年春末,龙问天抵达扬州。
马车驶入扬州地界时,他下意识地掀开了车帘。眼前的景象,比他想象的还要惨烈。
所谓的“复耕良田”,不过是翻了层浮土的荒滩,地里连像样的庄稼都没有,只有几株野草在风中摇晃;所谓的“归乡流民”,竟是些被铁链锁着的百姓,在监工的皮鞭下,麻木地挥舞着锄头;城郭依旧残破,断壁间能看到火烧的痕迹,街道上,十户九空,偶尔遇到的行人,也都是面黄肌瘦,眼神里满是恐惧。
“大人,这就是杨德章说的‘复苏’?”亲兵忍不住低声骂道,“简直是放屁!”
龙问天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拳头。他想起祖父描述的“十八户”,想起密奏里的“秘密处决”,想起那些被铁链锁住的百姓——杨德章不仅没让扬州复苏,反而在它的伤口上,撒了一把最毒的盐。
他没有先去太守府,而是直接驱马奔向扬州城外的“流民营”。
那哪里是“营”?分明是一座露天监狱。
低矮的窝棚,四面围着栅栏,里面挤满了面黄肌瘦的百姓,不少人身上带着伤,孩子饿得直哭,却连一口米汤都喝不上。栅栏外,站着手持刀枪的士兵,眼神凶狠地盯着里面的人,像看守牲畜。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士兵拦住龙问天,语气嚣张。
龙问天亮出尚方宝剑,声音冰冷:“扬州新任太守,龙问天。你们是谁的兵?为何如此对待百姓?”
士兵吓得脸色惨白,“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人饶命!我们是……是杨太守的亲兵,奉命看守‘流民’……”
“流民?”龙问天冷笑,指着栅栏里的百姓,“用铁链锁着的流民?”他翻身下马,亲手斩断栅栏上的锁链,“都给我解开!”
百姓们茫然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怀疑——他们见过太多“官老爷”,嘴里说着“为民做主”,转身就抢光他们最后一点口粮。
“我知道你们不信我。”龙问天走到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老人面前,吩咐亲兵:“把我们带的干粮和水,都分下去。”
亲兵们立刻行动起来,将随身携带的窝头、面饼、清水,一一递到百姓手中。
老人颤抖着接过窝头,咬了一口,眼泪瞬间涌了出来——那是他三个月来,吃到的第一口像样的食物。
“你……你真是来救我们的?”老人哽咽着问。
龙问天蹲下身,看着他布满皱纹和伤痕的脸,郑重地点头:“我是龙问天,从今日起,便是你们的太守。杨德章已经被抓,那些欺负你们的人,都会受到惩罚。我不敢说让扬州立刻繁华,但我保证,你们不会再被锁链锁住,不会再饿肚子,不会再无缘无故地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