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着脚往里走,累得衣服也没换,就摘掉眼镜脱力般地坐在了床上。
然而再累再无力,她也只允许自己松懈几分钟。
几分钟一过,林慧颜打直腰背。
直挺挺地又坐了几分钟,待眼睛适应了黑暗,才起身走到门边开灯。
这间窄小的单人宿舍,林慧颜一住就是八年,屋子里的东西除了床之外,其他的都是她这些年一件一件更换或添置的。
此前不觉得这间狭长的小屋子有哪里不好,可此时此刻看起来,哪里都不好。
比起八年前她住的那间房,那间和楼以璇门对门的房,差远了。
林慧颜打开衣柜,拉开了抽屉却又极快地关上。
她转身,站在固定于柜门上的穿衣镜前,抬手一颗一颗地解开衬衣纽扣,直到肌肤暴露在镜子里。
因长年不见光,衣下是冷白到不健康的肤色。尽管很白,但失了生机,毫不细嫩滑腻。
透过镜子,她在看自己,也在看那个她。
少女仍是记忆中的少女,姣好的身姿与面容,温婉恬静,温润动人,举手投足间又会展露出几分活泼与俏丽。
可她呢?
可她自己呢?
年近四十的自己,因缺乏运动而有了脂肪堆叠的小肚腩,因不注重保养,皮肤暗沉失去了光泽,因长期佩戴眼镜架,年深日久,鼻梁和鬓角都有了明显的压痕。
难看极了。
也糟糕极了。
若八年前的楼以璇和她是稚嫩与成熟的对撞,那么八年后的她们,便是春与秋的对撞。
楼以璇是盎然生长的春。
她是黯然老去的秋。
她们分属两种颜色,分属两个季节。
是四季轮回里,永无重合之日的春天与秋天。
上一届学生给她取的外号叫“林更年”,她听到过许多次,却未有一次发过怒。
从教十多年,学生的言行其实很少有能让她真正生气的了。
但生气的派头,她必须做足。
若“林更年”这个外号可以令班里和年级组里那些不安分的学生闻风丧胆,她坦然认领,也不觉得被冒犯。
只是,楼以璇日后若在学校听到了,会怎么想她?
床上的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