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新缓缓直起身,但仍垂着眼,视线落在皇帝常服袍角精致的龙纹上。
“臣在。”
“畅春园留守太监,昨夜递来密报,”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于园内西北角废井中,发现一具尸身。经查,乃去年告病出宫之旧人,瑞嫔宫中掌事宫女,崔氏。”
瑞嫔?崔氏?
张新脑中飞快搜索。瑞嫔似乎早已失宠,居于冷宫多年,去年病故。她宫中的掌事宫女,在她死后告病出宫,如今却死在畅春园的废井里?
“尸身腐烂不堪,但其左手紧握,掰开后,发现此物。”皇帝从御案上拿起一件小东西,由旁边侍立的小太监接过,躬身递到张新面前。
那是一小块玉佩。质地算不上顶好,边缘沾着些干涸的污渍,雕刻的图案却有些特别——并非寻常的花鸟祥瑞,而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蝉,蝉翼薄透,形态精巧。
“经内务府查证,此玉佩,乃当年瑞嫔赏赐崔氏之物。”皇帝缓缓道,“崔氏出宫时,并未带走。”
赏赐之物,未带走,却出现在死后紧握的手中?
“畅春园久已荒废,崔氏出宫后居于城中侄儿家,何以会死在园中废井?手中又紧握此物?”皇帝的目光落在张新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沉重,“朕觉得,此事颇有蹊跷。刘瀛举荐,说你验尸查伤颇有独到之处,心思也细。”
刘瀛举荐?
张新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窜上天灵盖。她瞬间明白了!那骁骑营的刁难,皇帝的突然传召,根本就是刘瀛一手导演!他要把她调离紫禁城,调离祥妃的案子,扔到一件陈年旧案里去!甚至可能……畅春园就是另一个陷阱,等着她踏进去!
“朕命你,”皇帝的声音不容置疑,“即刻前往畅春园,查验崔氏尸身,查明死因,三日内,给朕一个交代。”
“奴才……领旨。”张新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骇浪,叩首接旨。她没有选择。皇帝金口已开,抗旨即死罪。
“刘瀛。”
“奴才在。”刘瀛上前一步,躬身应答,语气恭顺无比。
“一应人手,由你调配给张新。务必查明真相。”
“嗻。奴才遵旨。”刘瀛应下,转向张新时,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又疏离的表情,“张领班,随杂家来吧。”
退出养心殿,夜风一吹,张新才惊觉自己里衣已被冷汗浸透。刘瀛走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脚步无声,像一道飘着的幽影。
“张领班年少有为,能得皇上亲自差遣,可是天大的恩典。”刘瀛的声音尖细柔和,如同耳语,“畅春园路远,杂家已备好车马人手。秦公公会随你一同前去,也好有个照应。”
秦公公?那个笑面虎心腹!
张新心中冷笑,面上却恭敬道:“谢总管安排。”
宫门外,一辆青篷马车已然候着,车旁除了几个低眉顺眼的杂役太监,果然站着那位面白微胖的秦公公,见了刘瀛和张新,立刻挤出殷勤的笑容。
“秦宝,”刘瀛淡淡吩咐,“好生伺候张领班办差。园子里的事,一五一十,都要回明了,不可有丝毫遗漏。”
“嗻!奴才明白,定当尽心竭力,伺候好张领班,事事回禀总管。”秦公公躬身应得响亮,话里的钉子却磨得尖利。
刘瀛点点头,不再多看张新一眼,转身便在一群小太监的簇拥下,消失在宫门深沉的阴影里。
“张领班,请吧?”秦公公笑眯眯地拉开马车帘子。
马车颠簸着驶离皇城,朝着西北方向的畅春园而去。车厢里,秦公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句句不离刘总管的“恩典”和“提携”,眼神却像刷子一样,时不时扫过张新面无表情的脸。
张新闭目养神,脑中飞速运转。
瑞嫔,失宠病故。掌事宫女崔氏,告病出宫,却死在畅春园废井,手握当年未带走的赏赐玉佩。
太巧合了。巧合得像是有人刻意将一件无关旧事,包装成谜案,塞到她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