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抓起御案上的青瓷笔洗砸来,冰凉的砚水混着松烟墨汁泼在他胸前,
“你以为相士几句胡言,就能换得你以后‘亲王退休’?”
笔洗砸在廊柱上迸裂的声响中,林棣祺看见父皇腰间玉带扣已被指力捏得变形,那是他去年亲自选的和田玉料,此刻正渗出丝丝血痕。
“乱臣贼子!”
皇帝的怒吼惊起檐角宿鸦,殿外值夜的金吾卫甲胄相撞声清晰可闻。
林茂乾忽然揪住儿子的衣领,龙纹刺绣的指甲几乎掐进对方锁骨,
“景仁宫的砖上,还留着你母妃当年教你们习字的胭脂印——你竟还要在这里染上亲兄弟的血?”
他的胡须因喘息剧烈抖动,唾沫星子溅在林棣祺苍白的脸上,混着墨汁淌成一道道污痕。
二皇子猛然想起之前瞥见的《皇子训诫图》,画中父皇年轻时手书的“亲亲之道”
四个朱砂大字,此刻正被自已撞歪的屏风遮住“亲”
字右下角,像道永远结不了痂的伤口。
腰间玉佩突然传来断裂声,那是方才撞在屏风口时,羊脂玉蟠龙的龙角被崩掉了半只,冰凉的碎玉碴掉进靴筒,远没有父皇眼中的寒意更刺人。
“父子之情?”
皇帝突然松开手,后退半步时袍袖扫翻了案头《太祖政要》,书页哗啦啦摊开,
他的声音突然哽住,转身时龙御冠的流苏扫过林棣祺的额头,
“你如今竟要朕做那杀子之人?”
殿角烛台被撞翻的声响中,林棣祺连滚带爬地后退,袍袖勾住屏风上的翡翠鹿首,十二扇屏风轰然倒塌。
他在玉片碎裂的脆响中跪下,看见父皇袍脚上的泥金海水纹正在自已眼前晃动。
“国法不容——”
林茂乾的最后一句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尾音消散在殿门轰然推开的气流里。
林棣祺踉跄着爬起来,踉跄间踩碎了方才跌落的笔洗残片,刺痛从脚底窜上心头。
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将他歪斜的玉冠、染墨的衣袍和腰间半残的玉佩,一起投在青砖上,像幅被揉烂了又踩进泥里的《皇子行乐图》。
“朕告诉你!
若你真跟老八合谋,聚集党羽,妄图杀害林棣昭,无异于乱臣贼子!
不谙君臣大义!
不念父子之情!
天理国法皆所不容!”
“滚!
给、朕、滚!
!
!”
退出殿门时,他听见身后传来瓷器碎地的脆响——大约是父皇踢翻了御案上的茶盏。
夜风吹来,带着远处景仁宫方向飘来的玉兰香,却盖不住自已袖中渗出的、混着墨臭与血腥的气息。
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断裂的玉佩,忽然想起方才父皇揪住他时,自已在龙御冠的旒珠后,看见的那抹转瞬即逝的、比夜色更浓的愤怒与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