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鞍鞯旁摘下半尺长的狼哨,铜制哨身结着薄冰,
“白日里没有风雪,三响号角倒是能传几里,但是此刻风雪灌进耳道,不用号角,百步外便听不清旗号。”
周广德的拇指划过哨口凝结的冰碴,
“十五年前在燕然山,太子……后军误将火把晃动认作进攻,千骑在雪夜里互相冲撞,天亮时兵器堆成的雪丘足有两丈高。”
此时一阵狂风卷着雪粒劈面袭来,林棣臻不得不眯起眼。
朦胧中,他看见周广德的战马正不安地刨着前蹄,铁掌劈开积雪,露出底下青黑色的冻土。
老将伸手抚过马额上的鬃毛,指尖掠过马眼时,那对在夜色中泛着幽蓝的瞳孔正微微收缩:
“马儿比人更懂怕。”
他的声音混着战马的喷鼻声,
“你看它睫毛上的冰碴,稍不留神就会看错地势。
前年冬天打这帮蛮子,我的亲兵就是因为坐骑误判雪坑,连人带马摔进二十丈深的冰裂隙。”
听周广德说了这么多,林棣臻也是恍然大悟,他如今才知道,自已被前世那些无良小说给骗的太狠了。
别看小说里经常搞一些半夜袭营的把戏,但在现实中,原来很少有将军敢这么干。
就算真要搞夜袭,那一般也是像他那次一样,小规模部队的袭扰然后引发大战。
上规模的大军是根本不会在夜晚突然摸黑作战夜袭的。
周广德忽然解下腰间的牛皮酒囊,拔掉塞子的瞬间,浓烈的马奶酒香气混着雪气扑面而来。
他仰头灌了一口,酒水顺着胡须滴落在马鞍上,转瞬凝成冰晶:
“呼……这酒不错……咱们此刻推进,不过借风雪做屏障。”
他将酒囊递给林棣臻,少年触到皮革表面的冰寒,
“待卯时雪停或者旭日破晓,那才是冲杀的机会。
记住了————”
老将的手掌重重拍在林棣臻覆着霜的肩甲上,甲胄相撞的脆响惊飞几只躲在马腹下的寒鸦,
“战争从不是赌运气的儿戏,真正的排兵布阵,藏在算准每片雪花落地的时辰里,要将每分天时、每寸地势都算计到,而非赌夜色能遮住千军万马的眼睛。”
听着这些掏心窝的经验之谈,林棣臻不住的点头。
…………
朔风卷着鹅毛大雪在北境广阔冰原上横冲直撞,一万余雍凉铁骑却像融入雪原的幽灵。
战马蹄铁裹着浸过松脂的厚毡,踏碎齐膝深的积雪时只发出闷哑的"
噗噗"
声,甲胄接缝处塞着棉絮,连兵器相撞的脆响都被风雪吞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