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万里父母那份对后辈成家延续香火的朴素却又极为强烈的期盼,像把小锤敲打在她早已百转千回的少女心坎上。
尤其当提到“好姑娘”,提到“排着队”的时候,仿佛有根无形的手指,隔着空气轻轻点在了她的心窝。
那些在辑安车站初遇的心跳、在汉城南门的凝望、在文工团院子里短暂的相视与合影、那只带有他体温的美军手表……
所有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让她的手指微微发抖。
酒壶的壶嘴已经对准了伍万里的酒杯口。
就在伍父那句“伍万里你也老大不小了”余音未散之际,安静手一抖,那酒壶竟脱手而出!
“咣当——哐啷啷——!”
沉重的酒壶重重砸在伍万里面前的茶缸上,然后掉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酒泼溅出来,瞬间浸湿了伍万里的裤脚,洒了一地,那股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
“啊!对不起!对不起!”
安静像是被这响声惊得回过神来,瞬间满脸通红,一直红到了耳根,那颜色比她颈间的红围巾还要鲜艳几分。
她慌乱地蹲下身去捡酒壶,手忙脚乱地想收拾残局,甚至下意识地用自己的袖子去擦伍万里裤子上的酒渍。
那份仓惶无措,那份显而易见的心虚和害羞,哪里还像落落大方歌唱的文工团骨干?
简直像个做错事被抓了现行的小孩。
这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伍家父母的“催婚宣言”上瞬间转移到了安静身上。
陈首长了然地看着脸红得像要滴血的姑娘,嘴角浮起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
伍千里挑了挑眉,目光在窘迫的安静和一脸无奈、似乎想伸手扶又不敢扶的弟弟伍万里之间转了个来回,露出了然的、无声的调侃笑容。
伍家父母则是愣住了,看看打翻酒壶的姑娘,再看看同样有些尴尬、裤脚湿了一片的小儿子,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探究。
刚才这姑娘还温温柔柔地给他们捏肩膀呢,怎么一提到给万里找媳妇,就慌成这样了?
难道……
这无声的疑问和聚焦的目光,让安静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飞快地收拾好酒壶,胡乱地对伍十里、伍母和陈首长说了句:“对不起,伯父伯母,首长,我去换个酒……”
然后她便端着残壶,几乎是逃也似的、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连掉在地上的锡盖都忘了捡。
只留下那抹如火的红色在空气中迅速消失,与她仓惶的背影一起融入背景的喧闹。
空气在这一方小天地里陷入了刹那的安静,弥漫的浓烈酒气与复杂情绪交织。
方才还围绕伍家兄弟团聚的温馨喜悦,此刻被这突如其来的慌乱、暧昧与无声的“证据”彻底搅乱了节奏。
老两口看着儿子,眼神越发耐人寻味。
就在这时,一名年轻的通信兵小跑着过来,立正敬礼,声音洪亮地打破了这片略带诡异的气氛道:
“报告伍万里首长!
老总请您立刻到他那边去一趟!有重要事情要谈!
陈首长您也在名单上!”
这简直就是救命稻草!
伍万里心里瞬间松了口气,几乎是带着一丝逃离现场的感激道:“是!我马上去!”
他甚至来不及跟父母多解释一句,只是飞快地看了一眼大哥,那眼神仿佛在说“哥,交给你了!”
然后他转向父母,脸上挤出一个尽量显得轻松的笑容,语气急促却清晰地丢下一句话道:“爹,娘!老总有军令!我得立刻过去!
正好,让大哥好好陪陪你们,好好聊聊他的亲事!
爹娘你们不是着急抱孙子吗?
大哥的担子可不轻啊!
他可得给咱老伍家‘续种’加力才行!”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点了点伍千里“续种”的重任,成功地将火力瞬间全部转移到了一旁原本看戏的大哥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