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道皱起了眉头,追问道:“你所说的剑,是指那瓷片?”
杨心问没有回答。
他在刹那间平静了下来,眼里既不见痴态,亦不见惊慌,只一瞬间,那些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退去。
枯竭的川河里只有一个冷硬的石块浮现出来。
原来我是真疯了。
“……没有。”杨心问慢慢站起身来,又把陈安道拉了起来,“我瞎说的。”
他变化得太快,陈安道看他的眼神格外怀疑,可还来不及再多问些什么,便见一个地属提灯士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太过匆忙,甚至径直滑跪在了地上。
“仙师!”那提灯士着急忙慌,“监正大人传小人来找您!”
陈安道深吸一口气,缓声道:“何事这般匆忙,起来说话。”
“城西又发现了一具尸体,从胸部以上都不见了!”
“可有确认身份?”
“死者遗体是在自家的屋顶被发现的,家眷来明察所报的官。”那提灯士头上的纱颤了两颤,“虽没有头,但死者的夫人已经确认,死者为礼部尚书邵长泽邵大人。”
屋内霎时一静。
杨心问背对着那提灯士,闻言仰起头,像是懒得转过身来,头折过一个格外诡异的弧度,看着那提灯士,随即问道:“好耳熟,谁来着。”
他头上的斗笠随着他这扭曲的姿势落了下来,露出头脸,满身血污,像个折了颈骨的艳鬼,鬼气森森站在陈安道旁边。
那提灯士身形一滞,吓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行了,我知道了。”陈安道说,“劳烦小兄弟回禀监正大人,请他务必派人守好现场。”
“是、是……”那提灯士来的时候摔了一跤,眼下起身就跑,倒也很利索。
脚步声渐远。杨心问收回视线,“咔哒咔哒”的声响起,他后仰的脖子收直了,便迎上了陈安道复杂的目光。
“心情不好?”陈安道说,“做什么这样吓人,你的——”
杨心问忽然便嬉皮笑脸了起来,仿佛刚才那个阴沉又意兴阑珊的人并不是他一样:“那人好没眼色,我好不容易跟师兄重逢,他就跑来打搅,坏了氛围,我不高兴,不行嘛。”
陈安道张了张嘴:“我——”
“我知道。”杨心问打断道,“那人职责所在,眼下事态紧急——诸如此类等等等等,要紧的事有一大堆,我也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了,当然是旁的事更重要。”
他嘴皮子好利索,陈安道半晌插不上话,只能站在那听他说。
“什么邵长泽啦,司仙台啦,画先生啦,都是要紧事要紧人。”杨心问阴阳怪气了好一会儿,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不笑了,眉眼耷拉下来,双手五指张开,盖住了脸,“哎呀,我算什么呢,师兄又不是真的娶了我,我怎么这么不懂事,这也要闹,那也要闹,闹得不高兴了,心一乱,眼一花,指不定就要发疯,逮着谁就捅谁。”
他站在围栏边,月光把他油亮乌黑的发照得朦胧,似浮起一层光纱,而从五指里露出的那双眼,拢在指间的阴影里,显得更加暗沉。
“师兄,我悄悄告诉你。就是这样看着你,我都想杀了你。”杨心问“嘻嘻”两声,“在幻境里,你的脸比无首猴的脸还要危险,我都已经杀出手感来了,怎么办啊,师兄,陈安道,陈仙师,你被我一剑捅死了该算在谁头上?我的,无首猴的,还是你自己的?”
他的声音忽高忽低,嗓音时粗时细,像是控制不好发声,又像是情绪便这般飘忽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