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尚且厮杀,何况宫闱。
眉睫微微垂下,叶贞心头起伏,袖中拳头紧握。
俞太妃忽然拍案而起,眉目大怒,“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连你都觉得本宫疯了?本宫是困在冷宫多年,但本宫没有疯!本宫还有多年的夙愿未了,本宫必须活着,清清楚楚的活着。你明不明白?”
叶贞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住,随即跪身,“奴婢不敢!”
察觉叶贞眼角的泪,俞太妃心头一颤,脸上的表情隐隐散去。仿佛意识到自己失控,俞太妃的脸上有着扭曲而狰狞的纠结神色,“本宫……本宫只是不想再自说自话而已。”
她的声音沉下去,虚弱而低冷。
叶贞看着她,这句话分明是俞太妃说给她自己听的。
一个人在冷宫活了太久,自说自话了太久,心性多多少少与正常人有所差异。但叶贞不念其他,她的心思都扑在这琵琶上。
“太妃若觉闷得慌,不若弹一曲琵琶,权当舒缓心情。”叶贞恭敬的俯首,言语间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战栗。
许是以为自己真的吓着叶贞,俞太妃的眼神有些散乱,好似很怕叶贞会就此离开。一个人寂寞了太久,会特别渴望有人相伴。哪怕只是听自己说说话,也是极好的。
“好好好,琵琶……琵琶……”叶贞看着她尽力平复激动的心情,心头不由升起一丝怜悯。
冷宫可怕,冷宫里的女人最是可怜。
永远的不见天日,永远的自生自灭,孤独终老,无人问及。
叶贞看着俞太妃抱起琵琶,指尖轻轻一拨,瞬时妙音无数。
轻拢慢捻抹复挑,眉目若现两生花。容颜依旧花常在,一曲霓裳艳惊四座。音若珠翠落玉盘,玉手还旧当年情。冷泉幽暗门前过,常去午夜不白昼。快如马蹄碎疆场,驰若美人踏细步。指尖快慢错杂弹,四弦裂帛声终歇。
叶贞的泪缓缓而下,似又看见自己的母亲,血染衣襟的模样。
怀抱琵琶的俞太妃早已泪流满面,抬眼竟见叶贞哀戚的模样,不觉心中一暖,“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陪本宫落泪的。”
“太妃娘娘的琵琶,果真是世间第一。”她的母亲也弹得一手好琵琶,只是后来入住北苑,便再也无缘触碰。母亲曾说过,她此生色艺无双,琵琶唯输宫中淑妃。于是她便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思及此处,叶贞泪如雨下的跪身在俞太妃跟前,“奴婢斗胆,恳请太妃娘娘教奴婢琵琶,奴婢万死谢恩。”
俞太妃显然一怔,老泪纵横,抱着琵琶的手不断颤抖,“你说什么?”
12。月儿垂危
叶贞泪流满面,容颜哀戚,却让脸上的伤痕越发鲜红刺目,“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奢求太妃娘娘赐教。
实在是奴婢思念母亲,所以……”她是真的心疼了,眼泪渗入伤口,脸上的伤疼得刻骨。
美丽的羽睫凝着晶莹的泪水,一点一滴的滑落,她声音颤抖,容颜悲怆,“奴婢的母亲,生前弹得一手好琵琶,奴婢却从未听过。奴婢、奴婢只是想常常听到母亲的声音,奴婢……”
说到最后,叶贞已然说不出话来,整个人沉静在黑暗的悲恸之中难以自拔。
“你的母亲……”俞太妃声线哽咽,褶皱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髻,“若本宫的孩子还活着,也该有这么大了……”
叶贞泣不成声,“娘娘……”
“起来吧。”俞太妃强忍住内心的颤动,低眉小心翼翼的抚摸着怀中的琵琶,老泪纵横,“本宫的琵琶,除了皇上,从未有人碰过。那年本宫被挪至冷宫,什么都没有带走,唯独带走了这琵琶。你可知,这便是本宫的命。”
“奴婢明白。”叶贞磕头,深吸一口气,悲伤的抚去脸上残泪,“奴婢自知微贱,不敢痴心妄想。太妃娘娘好生休息,奴婢收拾了房间,便来替娘娘清扫。”
她转身,幽暗的眸倒映清冷。眼泪滑落,无声无息。
身后,俞太妃盯着她亦步亦趋的背影,眼底的光溢出无边的悲凉。若她的孩子还活着,应该也这么大了……只是……
破落的房间内,叶贞推门而入,看一眼床榻上躺卧着的月儿,不由的轻叹。快步上前,却见月儿面色潮红,干裂出血的唇发出低低的呻吟。
一探她的额头,叶贞不觉缩了缩手,“好烫。”
糟糕,发烧了。
急忙翻过月儿的身查看伤口,伤口有些溃烂红肿,想必是感染发炎了。叶贞怔了怔,去外头的水井里打了一桶水,而后将湿布敷在月儿的额头。
冷宫里什么都没有,如果将月儿置之不理,她未必能抗得住。尤其是月儿这瘦弱的身子,叶贞不由的想起了当年的自己,被叶杏用鞭子狠狠抽打,险些丧命。她记得是母亲与哥哥去挖了三七才治好了自己的伤,可是这寂寂冷宫,何来的草药?
终归,月儿也是因为替自己打抱不平才会……
叶贞深吸一口气,转身望着外头辽阔的天空,眼底的光清浅不一。她看见飞鸟掠空,心底落下一排阴霾。
听说冷宫后山曾经有一片园子,那里曾经种植大批的药材。然……听闻后山锁着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