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仁宗庆历年间,东京汴梁城的西角楼一带,整日里车水马龙。绸缎铺的伙计正踮着脚往门板上挂新到的蜀锦,隔壁胡饼铺的芝麻香混着茶汤巷飘来的甘草味儿,在青石板路上绕来绕去。王三郎蹲在自家杂货铺的门槛上,手里捏着块啃剩的麦饼,盯着对面绸缎铺门口那面锃亮的黄铜镜发愣。
他这铺子开了三年,卖些针头线脑、瓦罐瓷碗,日子过得不咸不淡。前儿个收摊时,一个穿粗布短打的老汉拦着他,怀里揣着个黑黢黢的木匣子。"小哥儿,收个老物件不?"老汉掀开匣子,里头垫着层褪色的蓝布,放着面巴掌大的铜镜。
镜面蒙着层厚厚的铜锈,边缘刻着些歪歪扭扭的花纹,看着倒像是有些年头的东西。王三郎本不想收,可老汉说得可怜,说家里婆娘等着抓药,他心一软,摸出二十文钱还了过来。这会儿他越看越觉得这镜子古怪,边缘的花纹看着像是些缠缠绕绕的藤蔓,可盯着久了,又像是无数双细瘦的手在拉扯。
"三郎,发什么呆呢?"对门的陈婆端着个粗瓷碗走过,碗里盛着刚熬好的绿豆汤,"天儿热,进来喝碗解解暑。"
王三郎慌忙把镜子塞进怀里,拍了拍衣襟站起来:"不了陈婆,我这就该上货去了。"他怕陈婆看见这镜子,倒不是舍不得,是心里头莫名发怵。
往虹桥那边的杂货行走时,怀里的镜子像是揣了块冰,凉得人骨头缝儿里发寒。路过州桥时,他瞥见桥下的水纹里映着自己的影子,头发乱糟糟的,眼角还沾着点麦饼渣。可不知怎的,那影子的嘴角像是往上挑了挑,露出个极淡的笑。王三郎吓了一跳,揉揉眼睛再看,水面只剩粼粼波光,哪有什么怪模样。
"定是日头太毒,看花眼了。"他嘟囔着加快脚步,怀里的镜子却像是越来越沉。
到了杂货行,掌柜的正忙着点算新到的瓷碗。王三郎把怀里的镜子掏出来,想让掌柜的给瞧瞧。刚放在柜台上,外头突然刮过一阵风,卷着沙尘扑了满脸。等他揉完眼睛再看,镜子上的铜锈不知怎的掉了些,露出一小块亮闪闪的镜面。
就着昏暗的光,他隐约看见镜里头除了自己的脸,还有个模糊的影子。那影子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襦裙,梳着双丫髻,看着像是个小姑娘。王三郎心里咯噔一下,抬头往四周看,杂货行里除了他和掌柜的,再没旁人。
"掌柜的,您看这镜子。。。。。。"他刚要开口,掌柜的却摆摆手:"这破镜子你也收?看着就晦气。"说着用手指敲了敲镜面,"赶紧扔了吧,别摆在这儿挡着做生意。"
王三郎被说得心里发毛,赶紧把镜子揣回怀里。往回走时,太阳已经斜斜地挂在天上,把影子拉得老长。他总觉得背后有人跟着,回头看了好几回,空荡荡的街上只有几个挑着担子赶路的脚夫。
回到铺子里,他把镜子往柜台最里头一塞,压在半匹粗布底下。可坐下来没片刻,就觉得浑身不自在,总想去摸那镜子。挨到日头落山,收了铺子回后院,他鬼使神差地又把镜子拿了出来。
后院的井台上放着盏油灯,昏黄的光忽明忽暗。王三郎把镜子凑到灯前,用帕子蘸了点井水,慢慢擦着镜面上的铜锈。擦着擦着,镜面越来越亮,里头的影子也越来越清晰。
那确实是个小姑娘,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脸尖尖的,眼睛很大,就是脸色白得像纸,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镜子里,直勾勾地盯着王三郎。
王三郎吓得手一抖,镜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连滚带爬地退到门边,捂着胸口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儿,见没什么动静,才壮着胆子回头看。镜子安安稳稳地躺在地上,镜面朝上,里头空荡荡的,只有些模糊的灯影。
"定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他自我安慰着,捡起镜子往柴房跑,塞进一堆干草底下,还压了块大石头。
可那天晚上,王三郎怎么也睡不着。闭上眼睛,就看见那小姑娘的脸,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有什么话要说。到了后半夜,他听见柴房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翻找东西。
他攥着把菜刀,哆哆嗦嗦地走到柴房门口。门虚掩着,借着月光,他看见那面镜子躺在地上,镜面亮得吓人。里头那个小姑娘的影子,正抬手敲着镜面,发出细微的"笃笃"声。
"谁?谁在那儿?"王三郎壮着胆子喊了一声,举着菜刀冲进去。可柴房里除了堆着的柴火和农具,什么也没有。镜子里的影子也不见了,只剩下他自己惊慌失措的脸。
第二天一早,王三郎就想把镜子扔了。他用块破布裹着镜子,走到汴河边上,刚要往水里扔,就听见背后有人喊:"小哥儿,这镜子能给我看看不?"
回头一看,是个穿青布道袍的道士,手里拿着个拂尘,眼神清亮。王三郎把镜子递过去,道士接过镜子,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这镜子上缠着怨气,怕是不干净啊。"
"道长,您看出来什么了?"王三郎赶紧问。
道士捧着镜子看了半天,叹了口气:"这镜子里锁着个冤魂,看模样是个早夭的姑娘。她生前定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死后魂魄不得安宁,才被这镜子的阴气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