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德三年冬,河间府飘着铜钱大的雪粒。郭成缩着脖子蹲在金阁寺山门前,袖中那块生金阁硌得掌心发烫。他望着朱漆剥落的寺门,想起昨夜梦见的老和尚——那僧人袈裟上绣着金线莲,手持拂尘指点他:“此宝当献与贵人,可换得半生富贵。”
“官人,真要献宝?”妻子李氏攥紧他的袖口,鬓角的银簪在风雪中微微发颤,“这是祖上传下的镇宅之宝,说能逢凶化吉……”
“眼下连乡试的束修都凑不齐,”郭成呵出一口白气,望着妻子补丁摞补丁的裙角,“若能得李衙内举荐,来年春闱……”他没说完,只将冻红的手指往袖筒里缩了缩。生金阁是块巴掌大的鎏金楼阁模型,檐角挂着七颗米粒大的珍珠,据说夜间能自行发光,照得满室生辉。
寺门“吱呀”打开,转出个胖头陀。郭成忙起身作揖,袖中宝物险些滑落。头陀上下打量他寒酸的青衫,嘴角一撇:“我家衙内正与友人赏雪品茗,哪有空见穷酸秀才?”
“劳烦通传一声,”郭成摸出五文铜钱塞过去,“就说河间郭成有祖传宝物求见。”头陀捻着铜钱冷笑,转身踅了进去。盏茶工夫,门内传来嬉闹声,几个锦衣少年簇拥着个肥白公子出来,正是河间府同知之子李衙内。
“你说有宝物?”李衙内斜倚在朱漆门框上,腰间玉带嵌着拳头大的和田玉,“拿出来瞧瞧,若惹得爷高兴,赏你个书院先生当当。”
郭成双手捧出生金阁,雪光映得鎏金楼阁熠熠生辉。李衙内瞳孔骤缩,伸手要夺,却被郭成后退半步避开。“此宝需在密室观赏,”郭成咽了咽口水,“若衙内不嫌弃,今夜可至寒舍一观。”
李衙内眯起眼,忽然仰天大笑:“好个酸秀才,倒会拿捏架子!也罢,今夜子时,爷便去你家赏宝。”说罢甩袖而去,靴底碾碎阶前薄冰,发出细碎的脆响。
是夜,郭成屋中烛火摇曳。李氏将最后一块腊肉蒸上,不安地望着窗外:“我瞧那衙内眼神不正,要不咱别献宝了?大不了来年再凑束修……”
“噤声!”郭成压低声音,“机不可失。你带着安儿去隔壁王婆家借宿,我独自待客。”十岁的儿子郭安攥着他衣角,黑亮的眼睛映着烛光:“爹,我不怕,我帮你看门。”郭成心头一暖,刚要开口,忽听院外传来马蹄声。
“吱呀”,柴门被踢开。李衙内带着两个恶奴闯进来,满身酒气熏得人作呕。“宝物呢?”他打了个酒嗝,肥手在郭成肩上乱拍,“快些拿出来,莫要惹爷心烦。”
郭成引众人进了东厢房,掩上门后吹灭烛火。黑暗中,生金阁忽然发出柔和的金光,七颗珍珠化作北斗模样,在梁上投下微缩的楼阁影子。李衙内惊呼一声,伸手去抓,却见金光突然暗淡。
“这、这是为何?”他酒意醒了大半。
“此宝有灵,需得主人才可长明,”郭成故作神秘,“衙内若真心喜爱,需对天起誓,日后护我全家周全。”
“啰嗦!”李衙内拔出腰间匕首抵住郭成咽喉,“爷有的是金银,偏要抢你这破玩意!”恶奴上前按住郭成,李氏闻声冲进来,却被另一个恶奴反手捆在柱子上。郭安从床底爬出,惊叫着扑向父亲,被李衙内一脚踹飞。
“爹!”郭安嘴角渗血,挣扎着要爬起来。郭成眼中冒火,拼命挣断恶奴的手,却被李衙内一刀捅进心口。鲜血溅在生金阁上,金光骤然熄灭,屋内陷入死寂。
“把这娘们带回去,”李衙内擦着匕首上的血,“小崽子扔到护城河里喂鱼。”恶奴应声上前,李氏绝望的哭喊声刺破雪夜。郭安蜷缩在墙角,眼睁睁看着父亲的尸体渐渐变冷,指甲深深抠进掌心。
三日后,开封府外鼓声响彻云霄。包待制扶着惊堂木抬眼,却见个浑身冻得发紫的少年趴在堂前,头发上结着冰碴子。
“堂下何人?”
“小民郭安,河间府人氏,”少年叩首时,额头在青砖上磕出血痕,“状告河间府同知之子李衙内,强占我母,杀害我父,恳请大人做主!”
包公浓眉一拧,吩咐衙役扶起少年。郭安哆哆嗦嗦从怀中掏出血书,字迹被雪水晕开,却仍能辨出“生金阁”三字。包公沉吟片刻,转头吩咐展昭:“你带几人去河间府,暗中查访生金阁下落,切记勿打草惊蛇。”
却说李衙内自得了生金阁,每日在府中把玩。这日正与狐朋狗友饮酒,忽闻仆人来报:“老爷,开封府派了个姓展的护卫来河间公干,说是要查看府库账目。”
“怕他作甚?”李衙内灌了口酒,“我爹与河南行省平章大人是旧识,量他不敢拿我怎样。”话虽如此,却忍不住摸向袖中的生金阁——这几日他发现,宝物沾了人血后,夜间金光更盛,只是每次凝视久了,总觉得楼阁窗棂间隐约有张血脸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