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炉中的绿焰在多罗西娅脚下旋转着,将她重新送回诺特庄园。
她一落地,屋子里的气味几乎没变——沉木、药草、消毒水,还有一种淡淡的冷清。卧室门虚掩着,光线从里面渗出一道窄窄的缝隙。
她轻手轻脚地推门进去。
西奥多仍坐在床边,和她离开前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只是他换了件干净的衬衫,头发理了理,脸上也不再是刚才那种疲惫中夹杂着茫然的神色。
他背挺得笔直,却像是一尊快要碎掉的雕像。
听到脚步声,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却微微发红。
“回来了?”他轻声问。
“嗯。”多罗西娅点头,走到他身边,把手上的灰尘轻拍干净。
“棺材定好了,是乌木的。我让他们选了一口已经完工的备用样式,雕了诺特家的家徽,用的是灰色的绸带做内衬,尽可能庄重。”
“辛苦你了。”西奥多说,嗓音低哑。
“这不是‘辛苦的事。”她温和地回道,然后在他身边坐下,隔着微凉的夜气轻轻握住他的手,“我只是做该做的事。”
他没有说话,手指略微一紧,似乎是本能地想抓住什么。
多罗西娅侧过头看着他,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坚定。
“我知道你现在可能根本无法思考仪式流程,也没心思想怎么和家族的长辈周旋……所以这一切都交给我。”她轻轻说道,“等棺材到了,我们就好好送他走。安安静静地,不必对外声张,也不必听外人说教。”
西奥多望着她,过了很久才低声问:“你怕吗?”
多罗西娅轻轻一笑,不讽刺,也不逞强。
“现在有点怕了。”她坦然地说,“不是怕死人,是怕——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一切。你父亲一倒下,整个诺特家的风向都会变,你会站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她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我不是在吓你,我只是想你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西奥多没再说话。他低头看了眼那只被她握着的手,喉结微动,然后轻轻点头。
屋里一时间沉静下来,只剩壁炉中最后一点余热发出噼啪的轻响。他们坐在床边,静静陪伴着这位已然沉睡的老人,等着午夜的钟声、等着乌木棺材的抵达,也等着,一个新局势悄然拉开帷幕。
过了好一会儿,西奥多才低声问道:“花……你挑了吗?”
“白百合。”多罗西娅答。
“他会喜欢的。”他说,然后闭上了眼睛,仿佛是在努力用理智与节制裹住悲伤的边缘。
多罗西娅看着他沉默的侧脸,眼里一闪而过一丝柔光。
“西奥,”她轻声唤道。
他转过头来,眼神疲惫,情绪压在眼底深处,还未散去。
“你已经撑了很久了。”她伸出手,温柔地覆在他的手背上,“就休息一下吧。哪怕只是闭上眼,靠一靠。”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不”,可最终只是垂下眼帘,没有反驳。
多罗西娅轻轻侧身坐得更近一些,拍了拍自己肩膀:“靠着我。你不用担心什么,等棺材来了,我会第一时间叫你。”
他怔了怔,还是缓缓靠了过来。
他的头轻轻落在她的肩膀上,动作不重,却像压下了整日的疲倦。他的呼吸就在她耳边,平缓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他没有哭,也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终于允许自己,不再全身绷紧。
多罗西娅没有动,任他靠着自己,一动不动地坐着。
她的手垂在他背后,悄悄扶着他的肩,不让他在沉睡中滑落。壁炉的光已经熄灭,屋子陷入一种近乎静止的昏暗安宁中。